袁沃瑾半仰在地,攥住手下一块利石,只待雪狼扑来时反扑而上。
雪狼近了身前,嗅了嗅他,而後忽然俯下一颗大脑袋拱了拱他的衣襟。
众人惊吸一口凉气,半觉刺激半是旁观。
袁沃瑾一把勒住雪狼的脖子,然而雪狼却并未攻击他,而是从他领口内叼出了一枚香囊,玄布香囊上绣着明艳金灿的九瓣长华,长瓣如丝,一丝一扣缱绻绵长。
九瓣金菊,楚国帝王的王权象徵。
众人大惊,後只见那雪狼倒叼着香囊,香囊里落下几颗扁圆之物,撒在那将俘胸口。
此物正是糖渍晾乾的蜜脯,小皇帝救命之物。
第14章折损腰根
锣鼓声止,丛林深处现出一人一狼。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只见那敌国将俘乘着一头面目凶煞丶如成年马匹般大小的豺狼迎着终点而来。
文臣们并未真正地见过什麽杀伐场面,观前台离密林深处多少有些距离,难以辨别丛林中那些人细致的样貌,一炷香前,众人只隐约听到一些马吟以及声喊,而後是模糊的人影混成一片。
见豺狼奔来,四处的御卫纷纷提箭近前。
楚怀瑜从案前起身,拨开身前侍卫要前往猎场,尉迟睿急忙上前拦他:「陛下,使不得。」
他瞧一眼奔来之人:「那将俘一身杀气,陛下此刻去不得,免得这煞星伤了您。」
正说着,不远处「扑通」一声,那人从狼背上摔下,倒在围栏不远处。
众臣不免起身窥望,想要瞧瞧有那通天本事的将俘此刻是生是死,又到底伤了哪一处。
雪狼停下奔跑,折回身近至倒地之人,用鼻子去拱他的脸,似乎在唤他起身。
楚怀瑜顾不得尉迟睿的劝阻,疾步上前:「叫御医来!」
众臣见他慌张的模样,有些摸不清小皇帝到底是何心思,前头叫人只留他个活口便罢,後头见人半死不活地回来,却又紧张成这副模样。
莫非这便是访间民言,打是亲,骂是爱?
小皇帝拉开围猎场的栅栏门,御卫紧随其身,见雪狼就在栅栏内,众臣不免生了担忧,恐忧小皇帝有个什麽三长两短。
楚怀瑜匆匆临至袁沃瑾身前,而後半蹲而下,抬手摸上雪狼的头颅:「快让御医瞧瞧它伤了哪里。」
众臣们:「……」
袁沃瑾:「……」
无暇计量自己与一头畜生的价值,见小皇帝已在身前,袁沃瑾从怀中掏出那枚浸染着血迹的金牌,以示成果。
他一身血迹,衣物残破,此刻气息更是悬浮微弱,在场馀人实在难以想像他是如何身无寸铁在众人的围猎下顺利逃出,且还降服了凶恶的豺狼,守住了怀中的金牌。
是为讨赏还是为讨得小皇帝欢心?
楚怀瑜的视线从雪狼身上转移到眼下,见身前的人撑着一口气在等他发话,他不吝承认:「不错,你赢了。」
等到这句话,袁沃瑾终是松了一口气,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御医得召,匆匆赶来,只见小皇帝嫌弃似地用从那囚徒手中捡起的金牌戳戳囚徒的脸,似乎事不关己,却又好奇道:「你瞧他死了没。」
御医:「……」
见他动脉还在跳动,呼吸尚有,御医回禀:「还活着,陛下。」
「哦。」小皇帝随即转脸摸着半卧在身前同他吐着舌头喘息的雪狼脑袋,一脸担忧:「瞧瞧朕的雪猊可有伤到哪里。」
御医道了一声是,从背来的医药箱中取出一块洁净的白布,而後展铺在自己膝上,随後小心翼翼地托起雪狼渗出血迹的狼爪,仔细地翻看。
一人一狼随後被担架抬走,林中馀下的围猎者姗姗而来,有的身上带着伤,有的衣上裂了口,还有的便是失了马,徒步跑回来。
见到那凶恶的雪狼乖顺地伏卧在担架上,从小皇帝面前抬过,参赛之臣恍然大悟。
那将俘怀揣金牌本就已获一物,而後又随时携着小皇帝的贴身之物,引得雪狼不仅不攻击他还与他亲近,再一瞧那雪狼,哪里是什麽凶兽,分明就是小皇帝豢养的猎宠。
从始至终,这便不是一场公平的比赛。
而那姓袁的,便是魅主的罪魁祸首!
见众人多已至终点来,尉迟睿宣道:「这金牌和雪狼,皆归袁大将军所获,众臣有目共睹,故此,这猎赛之冠便归他所属。」
围猎场内的人俱是愤愤不甘,却终只得认栽。
尉迟睿扫视一圈人围:「诸位,没有什麽意见吧。」
观臣们心中也有了定断,方才那雪狼与小皇帝那般亲近,分明无意袭击那俘虏,不知是小皇帝不舍伤那囚徒,还是有意试探这些动刀拿枪只知争夺名益的莽夫们。
要说在这些人中,唯一伤得最轻的人,便是尤老将军的独子,或是说,他衣衫乾净,根本无所伤。
而他不悲不愤,目光始终在那将俘身上,倒似什麽无欲无望之人。
走过尤暨身前,楚怀瑜驻了驻脚步:「老将军的儿子倒是脱颖而出,虽未得终冠,却也持回了一枚旌旗。」
他侧眸瞧一眼不远处的尤温纶:「如此优秀的儿子,将军可不能只关在府中养着。」
听得此话,尤暨平静道:「竖子无谋,陛下过誉了。」
「朕瞧他倒挺有『谋略』,将军怎说无谋呢?」小皇帝淡笑的眼中透着一抹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