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及她的话,袁沃瑾往那处瞧了一眼,哼笑一声,又继续低头去翻阅手中奏卷。
这几日来的奏摺大多为奏安折,有个人奏安,也有联名奏安,只是这其中关怀,不知真假,但小皇帝仍是一一批覆了,字迹工整而娟秀,倒是个认真的主。
一旁,忽又听挽月道:「往日陛下遇着烦心事,便时常去西宫寻端王殿下解愁,可有时候连端王殿下也未能叫陛下欢心,彼时,陛下便一人躲在这寝宫中,谁也不见。」
她边置膳食边诉说:「说起来将军许是不知,昨日陛下与将军所去猎场方位,正是致使端王殿下留下腿疾之处,自咱们殿下为护着陛下摔伤了腿,我家陛下这十三年来可未再御骑狩猎,能让我家陛下重上马背之人,将军倒是头一个。」
听她此话,袁沃瑾又再抬头看向窗边人,指腹下意识地摩挲着竹简边缘,不知在想什麽。
直至楚怀瑜置下木锹转身走过来,他这才收回视线。
楚怀瑜於膳桌前坐下,挽月递过碗筷:「陛下快用膳吧。」
他昏睡一日,早已饿了,此刻面前便是一盘蜜桂蒸蛋,蜜桂蒸蛋的最佳食材本是春蜜丶金桂丶加之鸡蛋与少许清水蒸煮而出,其中金桂浓香,然只产於秋季,因而其他季节便只有用这淡香的月桂代之。
楚怀瑜舀了半碗,不急不慢地用玉勺一勺一勺地吃下去,不仅坐姿端正,吃相也极其优雅,不似饥肠,倒像是在品味什麽佳肴。
楚怀瑜用了一半,觉出一道炽热的目光,抬眼只见对面的大将军正用一丝审示的目光看着他,他蹙眉不悦:「你盯着朕做什麽?」
袁沃瑾不答反问:「陛下只管用一道膳食,就不怕旁人摸着喜好暗中投毒吗?」
楚怀瑜:「这里没有旁人。」
挽月:「……」那我走?
抛却大将军的目光,饿趴趴的小皇帝又埋头品起自己的蛋羹。
袁沃瑾支颐暗忖,没有旁人的意思是,只在他一人面前如此?
这般坦率的模样倒让他想起了谭小王爷,看似纯真,却又什麽都知晓,但於这世间情|事却又懵懂,这二人秉性,只怕世间再难寻。
楚怀瑜正待再舀一勺,唇下忽然覆来一只手,低眸只见那只宽大粗糙的手捏着他的脸,用指腹在拭他唇下的蛋渍。
挽月红着脸低下头,默默退後低声唤了唤屋内其馀几人,招手示意其一同出殿,而後殿中便只剩下二人。
二人隔着一案对望彼此,楚怀瑜半眯着一只眼在心中匪夷,前些日子在宫外,挽月寻来的话本中便有此一处,说的便是那不怀好意的狗男人会使出各种手段接近无知少女,骗心骗身,然後对其这样那样!
袁沃瑾猝然收回手,握拳低咳一声:「臣最是瞧不得吃相不雅之人——」
话音未落一块蜜糕便堵住在了他唇上,抬头只见小皇帝眯着眼睛笑:「朕倒想瞧瞧,大将军的吃相有多雅。」
袁沃瑾暗中做笑,而後故意抓住他的手腕:「那陛下可要看好了。」
说罢从他嫩白指尖吞下那枚蜜糕,目光甚是暧昧。
楚怀瑜唰地抽回手,浑身一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後又匆匆拿起勺子埋头乾饭。
袁沃瑾颇为好笑地窥觑着有些不自在的人,怎麽平日里孤傲凌人的小皇帝,只需稍加调戏便面红耳赤,不敢正眼瞧人,当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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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两仪轩已至戌时过半,袁沃瑾初进屋,啊蕴便从门外走进急急合上屋门。
「将军,王上有言,」啊蕴走近他身後肃色禀道,「生辰献礼,挟楚端王,要楚怀瑜。」
袁沃瑾侧身看他,有几分不明,啊蕴细述道:「二月初二是楚端王的生辰,小皇帝请了天佛山的人来宫中诵经祈福,而王上会派暗卫乔装这天佛寺人混进宫中来,而後於那生辰宴上接近楚端王,劫其为人质,要楚怀瑜以十八座城池相换。」
听他这一番话,袁沃瑾凝眉:「十八座城池?」
「嗯,」啊蕴点头,「说是要以这楚端王的生辰礼换取十八座城池贺谭小王爷的生辰。」
袁沃瑾敛住心中不快的情绪反问他:「若是楚怀瑜不以城池相换呢?」
啊蕴答道:「王上说了,楚国城池百十来座,区区十八座城池,依楚怀瑜护兄如命的性子必然不会拒绝。」
他看一眼袁沃瑾又道:「自然,王上也说了,若是楚怀瑜当真不肯相换,便需将军出面了,将军此前已让他食下那噬心蛊虫,便可以此为要挟,若说以他的命换取楚国江山不可能,可这十八座城池与他楚国君王的命相比,他自然别无选择,彼时,将军再以解药换自己的命,掳走楚端王为人质,保郑国安全,而後小皇帝定会想方设法营救,将军再与他周旋。」
袁沃瑾暗吐一口气,不知如何置话。
此时啊蕴又道:「当然,若此前计划便成,将军意图不暴露,那楚王以城池换兄长,楚国民心必有动摇,在此基础上,郑王施以慷慨,加之煽风点火让这楚国朝堂上下谣言四起,将军协之暗中搅局,致使楚国内忧外患,要不了多久便会崩析瓦解。」
听到这里,袁沃瑾不禁哼笑,啊蕴见之雀喜:「将军也以为这楚小皇帝不堪一击可是?」
袁沃瑾轻嗤:「本将军以为你愚笨至极。」
「啊?」啊蕴不明所以,而後有些委屈地垂下脑袋挠挠头,「属下的确不善谋略,可也不至於……愚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