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我来。”他温柔地拿开钟书玉因着急,越解越乱的头发,闭眼捏诀,月光似的头发收了回去,回到一开始的长短。
“去吧。”他看起来并不在意,“别让他等急了。”
“抱歉。”
钟书玉落下这句话后,追了出去。
那双漂亮的碧绿色眼眸中满是温柔,如同水波中的月光,美得挪不开眼。钟书玉离去之后,灵榕眼底的柔和褪去,渐渐回到无波无澜,不染尘埃的姿态。
既一开始便知晓结局,又何必因偏心失落呢。
韩云州没走远,他离开家门不远就停下。自那件事后,他再也没夜晚出过家门。回忆不断冲刷,新旧交替,最后定格在七岁那年,他推开门,看到了韩瑶……
韩瑶疯了,所有人都知道。她时不时会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好似她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灵魂。但她的身体很好,能进护城军的人,体质都不会差。
她可是靠拳头打败天下无敌手的人,疯了许多年,也不至于让她羸弱。可她死了,莫名其妙死在了家门口,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小时候的韩云州想不通,于是他听信了旁人的话,当作他克的。
克父克母,克亲克友,从小姨到舅舅,从外婆到外婆,家中亲朋,与他相近的无一善终。后来他被南宫夫妇接了回去,他以为,位高权重的国师应该能摆脱此诅咒。
可是,没有。
他逃脱不了。
韩云州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这些年,这双手上沾染了不少魔族鲜血,他把自己困在一个冰封的壳子里,只做一个侩子手,直到生命走到尽头。
是钟书玉把他带了出来,说这不是他的错,给了他一个此生从未想过的承诺。
他配吗?他可以成婚吗?他想了很久,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到楼上传来声响,他确定钟书玉还未睡,想上去问一问,她确定吗?
是心血来潮,还是认真考虑后的后果。
然后……
韩云州苦笑一声,这样也好,他不是个良人,她那样好的人,值得更好的。而他,理应像从前一样,躲在暗处,以偷窥的方式,满足心底一丁点浅薄的幻想,就够了。
“韩云州!”
不等他反应,一双温暖柔软的手臂抱住他的腰,钟书玉贴在他的背上,声音微微颤抖:“别走。”
“你……”他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去陪他吗?”
这是什么话,正宫的地位,却说着插足外室的话。钟书玉抱着他,心里揪疼:“你别误会,他是灵榕,那天把我和问雪换回来的上神,他来这儿是处理封印的事。”
“嗯。”韩云州握住她的手,没反驳。
处理什么事需要去床上,还得抱着。他心里都明白,但他不敢说,施舍而来的温暖,哪儿有质问的资格。
他轻轻摩挲着钟书玉的手指,道:“我仔细想了想,我不适合做夫君,这样挺好,你若想嫁人,我可以搬去护城军,他们正好缺一个统领全局的人;你若不想,我护你一辈子,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这个名分,他不配有。
钟书玉小声问:“你是在怪我吗?”
她从未用如此低声下气的态度说过话,哪怕被胁迫着送命,她也梗着脖子,一字一句道出那句“我、不、愿”,如今,她甘愿妥协,因为
——她问心有愧。
今日之前,钟书玉从未怀疑过自己。
她觉得,她就算不是个好人,起码也没做过伤害别人的事,她问心无愧。唯独,在感情这件事上,她对不起。
她是个普通人,也如普通女子一般,会对长相漂亮,性格温柔,事事偏向于她的男子动心。可她又与其他女子不一样,她有了相伴终生的人。
灵榕不知,她也不知吗?从无界之地出来后,她应该立刻离开,而不是继续躺在灵榕怀里,当什么都不知道。
可她没有。
她贪恋那片刻的温柔,甚至,想在他怀中睡去。
如果她像盛京大部分男人一样无耻就好了,她大可说他们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抱了一下,又或者,这一切都是灵榕主动的,她没拒绝而已。
甚至可以说:她只是爱上了一个男人的身体,和另一个男人的温柔。
这有什么不对,她只是犯了一个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
但她不能这么做,她是个无耻的人,对两个男人动了心,但她不能做无耻的事,让她爱的男人伤心。
这对韩云州,对灵榕,都不公平。
“云州。”她蹭了蹭韩云州的腰,道,“无论你怎么想,我此生都认定你了,你若不愿娶我,我就终生不嫁,没名没份的跟你过一辈子。”
韩云州心被抓了一下,钝疼。他怎么不想,原以为会孑然一生,不曾想,有机会和喜欢的女子度过一生,往前,他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你真的考虑好了吗?”他还是在意,从不是那些,“与我成婚,你会……”
“我绝不后悔。”钟书玉打断他,诚恳道,“云州,你信我吗?”
“信……”
“对不起,”她道,“我不能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但我可以发誓,我与灵榕清清白白,以前没什么,以后也不会有,他是上神,我是人族,本就天差地别。”
“别。”韩云州抓住她起誓的手,“我信你,无论何时。”
无论这是不是一场骗局,他都愿意相信,于他而言,能有这份幸福已经不易。
真好哄啊,钟书玉笑不太出来。因为她不能说的秘密太多,连心上人,也无法做到彻底坦诚。魔神、日志,每一个都堵在她的心口,让她痛苦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