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听席桐说起朋友,展鸰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不断催促道“哦能得你另眼相待的必非常人,快说来我听听。”
说真的,两个人认识这么久了,这还是展鸰头一次听席桐亲口承认另一个人是他的朋友。
席桐果然认真思索片刻,一开口却忽然先笑了声,“他为人有些乖张。”
“当时我在南边,有个县令自己贪赃枉法不说,还纵容怂恿亲戚横行乡里,诸如霸占良田、强抢民女之流的恶事当真罄竹难书。我正心烦意乱,越见不得百姓过得猪狗不如,就想着顺道过去警醒一下,不曾想有人捷足先登。”
展鸰托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是你那个朋友”
席桐嗯了声,从青花瓷盆里捞了几块肉片,又特意在红彤彤的汤汁里涮了涮才心满意足的放入碗中。
红色的汤汁立刻沿着洁白的米粒滑下去,氤氲的蒸汽中仿佛也被沾染了火辣辣的香气,浮浮沉沉间勾人心魄。
席桐吃饭认真,不管是什么都分外郑重,很容易带起同桌人的食欲,展鸰也跟着吃了几口。因这盆菜放足了葱姜蒜花椒辣椒等物,厚重尖锐的滋味简直深入骨髓,若谁在吃的时候一不小心岔了气,一股浓烈的刺激便瞬间窜至五脏六腑,好似能把肺给咳出来
两人安安静静的吃了小半碗米饭,这才听席桐继续道“我去的时候,他已将那县令从他第十六房小妾屋里拖出来,要将两人剥光了衣裳吊到城门口。”
展鸰愣了半晌,噗嗤笑出声,结果给自己呛到了,瞬间咳的惊天动地。
席桐过去给她拍背,又倒了水,先使劲吹了吹才递过去,“不烫,快喝些润润,冲下去就好了。”
展鸰咳的眼泪汪汪,咕嘟嘟喝了水又自己趴在桌上乐了半天,“你没劝”
这样极端的手段,十个席桐也想不出来
席桐重新坐回去,笑笑,“劝了,所以最后两人都穿了里衣,小妾绑在自己屋里,只吊了县令一个人。”
“哈哈哈,该说好歹手下留情了么”展鸰不禁唏嘘,“不过在这个讲究风雅的社会,衣衫不整吊着给全城百姓看光,之前那县令又那般嚣张,中间落差之大何止云泥真是生不如死了。”
席桐吃完了一碗米饭,又吃凉皮,一边往筷子上绕面皮一边不紧不慢道“一开始我觉得不大好,可后来想象,倒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今儿这凉皮的醋蒜汁儿还是他自己调的呢,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的缘故,总觉得到底不如展鸰那常年做的,隐约有些失了味道。
“恶人自有恶人磨,”展鸰笑道,“对那样的人,温和派的法子是行不通的。”
好歹是一方父母,朝廷在册官员,杀不得、伤不得,也只能戏弄、吓唬了。
展鸰自己嘶溜着啃鸭脖。因卤的入味,煮的时候长,细小的骨头都酥了,根本不必吐,略一用力也就跟着嘎巴嘎巴嚼碎了,满嘴喷香。
偶尔咬到一个花椒,嘴巴里就跟着了火似的,木呼呼的没知觉,若这时再喝一点热水,那滋味可真是酸爽。
“吊完了之后呢”她可不觉得那样的人被吓唬一次就能改过自新,没准儿反而恼羞成怒,变本加厉的折磨百姓呢。
说到这里,席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顿了下才老实道“他说这官儿得的都是不义之财,就,就要劫富济贫。”
展鸰长长的哦了一声。
她算是知道席桐那一大包银子、银票是哪儿来的了。
虽然有些不自在,可真说出口了也就那样,席桐又道“未免夜长梦多,我们当夜就分别了,只是我却觉得那县令吃了这样大的亏,必然不肯善罢甘休的,就乔装打扮一番,去外头小店住下了。”
没有他们两个人的画功,伪装后的席桐大摇大摆的观察了好几天,迎面遇上过好几回衙役都没认出来。果不其然,那县令勃然大怒,刮地皮似的敛财,于是席桐又在一个晚上趁黑摸了进去。
任谁睡到五迷三道的时候,夜里一睁眼看房梁上吊着个人,直勾勾盯着你看,还把冰凉的匕往你脖子上比划都得吓够呛
那县令吓个半死,嗷嗷叫的嗓子都哑了,连滚带爬的磕头喊爷爷,又一迭声的保证日后做个好官,并于次日将搜刮来的钱财原样返还。
若是旁的事,他好歹还能摆出县令大老爷的款儿来通缉人贩,可这个他哪儿敢到时候逼急了,那俩歹人直接跑到知州、知府老爷们前说了实话,他如何解释区区一介县令,统共一年才多少俸禄瞎子都该知道那堆金山银山有问题
从县衙出来之后,席桐再一次变装,小半个月后再一次将故态萌生的县令抓了个正着。
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他直接给那县令剃了秃瓢,对方硬生生吓破了胆,连着了好几天高烧,之后再也不敢有歹心了。
前前后后待了一个月,基本确定不会有变之后,席桐这才继续北上。
本以为就这么着了,谁知席桐又在一次进山剿匪的时候碰见了上回那个人
“嘿,你这一路上过得够精彩纷呈的,也没闲着。”展鸰打趣道,起身去翻出一小篓山楂来,准备等会儿煮山楂饮。
席桐抽出匕,跟她一起剔核,听了这话就笑,“我那会儿浑浑噩噩的,心里空落落的,也没个底,若再不找些事分散注意力,只怕就要崩溃了。”
这山楂极好,红彤彤圆溜溜,皮薄肉厚,掰开一个里头亮莹莹的透着沙。他忍不住丢了一个进嘴巴,酸甜的味道瞬间蔓延开来,刺激的口水疯狂分泌,叫人不由得眯了眼睛。
展鸰点头,“那倒也是。”
或许外人瞧着她总是乐呵呵的,可刚来那会儿也着实不安,只是硬逼着自己每天忙得陀螺似的连轴转,都没工夫去想七想八的,这才渐渐的好了。
想开也就好了,人嘛,到哪儿不是活着如今他们虽然失去了很多,但同时也得到了许多,换种活法未尝不是一条新出路。
“那回我去一户人家投宿,夜里来了山匪,抢东西不说还烧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