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撐過起飛前這一段時間就好。至於這陌生人是誰,為什麼會事先做好準備藏在這裡,安戈涅不打算探究。
如果能躲過叛軍的搜查,等客船一離港,她立刻就會從這人眼前消失,另外找個隱蔽的角落混過剩下的旅程。
安戈涅重將注意力轉到雜物間外。掃描身份晶片的電子音漸次歸於沉寂,她屏住呼吸,暗暗祈禱叛軍會就此離船。
叛軍將官和手下低聲交談了幾句,那位嗓音親切的女性成員再次開口:「我們核對了剛才掃描過的晶片數和通過閘口登船的人數,很遺憾,數字並不一致。」
在人群騷動起來之前,她利落地接上結論:「還有兩個人藏在這艘船上。因此我們不得不開始更嚴密的搜查。」
安戈涅下意識抬,看向另外那名藏匿者。
聽到外面的語聲,那人微微偏了一下頭,似乎有些驚訝。但分神也只有瞬息,他隨即毫不掩飾地盯住她,無聲質詢的姿態明確地帶著調侃的意味:
現在你要怎麼辦?
安戈涅立刻察覺了異常:雜物間裡正好兩人,這個人太鎮定了。不對,並不是正好兩人!她帶著路伽那枚光腦上了棧橋,刷了兩次票,以致叛軍發現了兩人次的差錯。
換句話說……閘口根本沒有把這個人算進乘客總數。他不知用了什麼辦法,神不知鬼不覺地混上了這艘船!
從他悠閒看戲的態度可以揣測,他有自信躲過叛軍的進一步搜查。
「已經拿到了飛船平面圖,立刻開始排摸。」
「是!」
登船的士兵分散成了幾組,其中一組皮靴擦地的腳步聲正急朝著這裡靠近。
安戈涅一瞬間做出了決定。她抬腕喚醒光腦終端,在全息投影出的界面上快鍵入。而後,她直接向那個神秘青年靠近。
對方動作更快,在她邁步的那刻手一撐地站起,同時壓低上半身,進入戰鬥態勢。
安戈涅對此視而不見,繼續靠近,朝著他抬起寫有訊息的投影界面:
——你有躲過搜查的方法。我請求你的幫助。
青年的動作一頓。
投影的冷藍色微光照亮了他的臉龐,於是安戈涅也第一次看清了他的長相:紅髮,輪廓分明的臉孔,攻擊性寫在臉上,讓人甚至想不到要用英俊這樣的詞語去形容他。最引人注目的是不像人類的異色瞳,左側冰藍,右側澄黃。
剛才險些嚇到她的這對異色瞳依舊冒著幽微的光,並且幾不可見地閃爍著。
安戈涅的注意力很快從對方的外貌上移開:混合著金屬氣息的辛辣薄荷味兜頭籠罩了她。她本能地要後退,硬生生忍住。
為了防止外面的a1pha察覺雜物間有人,他顯然服用了藥物減輕信息素分泌。然而一旦靠近,哪怕再淡,這「氣味」傳達的信息也極度明確:
眼前的是個a1pha。
這很糟糕。對任何一個omega來說,與a1pha在狹小的密閉空間中相處都絕對不是好主意。但是……安戈涅的唇角微微地翹了起來。
她本來就瀕臨絕境,這樣反而好極了。
指尖在虛空中輕叩,安戈涅鍵入了一行文字:
——我是個omega。
紅髮a1pha的瞳仁因為驚愕驟張。
他們已經靠得很近,近到安戈涅甚至能看清對方黃色虹膜包裹的瞳孔是怎樣擴張的。眼珠正中漆黑的孔洞展開又收縮,細微生理變化的步調均勻到極致,未經改造的人類無法展露這樣規整到詭異的體徵。
只有精密的機械才能做出這種反應。
獸眼般在黑暗中發光也好,與他對視時躥上脊背的非人恐懼感也罷,盡皆來源於此。
青年的右眼眶裡,是一枚以假亂真的電子義眼。
沿著飛船走廊行進的腳步聲更近了。
安戈涅關掉投影,抬手撥了一下垂落頸後的頭髮。
那裡腺體的位置用醫用膠布貼住。但再昂貴的器具也無法完全覆蓋信息素散逸,只需要她的指尖動一動,就足夠讓專注的a1pha接收到無色無形的訊息。
安戈涅聞不到自己的信息素味道,但據身邊的人說,那是一種與鈴蘭花接近的香氣。
下一秒,她的手臂一緊。紅髮的a1pha下意識抓住她,五指收攏,用力地、提防她逃走一般扣住,將她拉近。
安戈涅的鼻尖幾乎貼在對方的胸膛上,存在感強烈的薄荷氣味緊緊包裹著她。她即便對信息素較為鈍感,也有那麼片刻頭暈目眩。但她很快維持住了理智。
恨意與不甘是一把冰冷的利刃,刺穿費洛蒙分泌塑造出的假象,提醒她自己是誰,又為何在此時此地的境遇。
而她所嫌惡的第二性別本能也可以成為武器。
對方沒有沉溺於信息素的刺激。在真正將安戈涅攬進懷裡前,他突兀地將她推開了。
只是手依然沒有鬆開。
信息素對他有效果,但他維持了危機感和理性。很好,她不用擔心會做過頭導致對方失控然後露餡了。
於是,安戈涅任由身體做出omega與陌生a1pha接觸時會有的反應。她抬起微微發熱的臉,看著對方,露出泫然欲泣的無助表情。
周圍一片漆黑,門縫漏入的那一線光無法企及他們身側。
但是沒關係,她知道那隻漂亮的電子義眼會在黑暗中,忠實地、清晰地捕捉到她所有惹人憐愛的細微表情,包括她無聲吐出詞句時的口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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