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瓜似的小萧子衿当即被打懵了。
老嬷嬷唉声叹气地在旁边,看着小萧子衿蓄满泪水的大眼满脸心疼,却也没阻止自家小姐。
「疼吗?」陈皇后问小儿子。
小萧子衿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还没受过这种罪,哭得更惨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若是换成寻常父母,见着自家孩子脸都哭红了早抱着安慰去了,然而陈皇后只铁石心肠地看着他:「萧子衿你听着,这些姐姐同嬷嬷没一个人是合该伺候你的。她们的父母姐妹兄弟勤勤恳恳地种田织布,才能有你这种日子。你吃着他们的粮食,打着他们的亲人,这世上没有这种道理。」
奶娘人都愣了,眼见着陈皇后又一巴掌打了下去,她都有些不忍心:「娘娘你别打了,是老奴没看住六皇子,是老奴的过错,那麽大点孩子,能懂什麽道理呢。」
小萧子衿年纪太小,其实并没法清晰地意识到母亲生气的原因,只是隐约能感觉到她真的很生气,顿时憋住了嘴掉着眼泪,却没敢嚎啕出声。这下听着奶娘向着自己,自己有了後盾,立即非常鸡贼地张嘴嚎啕起来。
奶娘想去安慰他,陈皇后却将她拦住了。
她注视着自己哭成泪人的小儿子,强硬道:「既然不懂这个规矩,你今日便不必吃了。」
为了防止有人偷偷给小儿子塞吃食,陈皇后一整日都带着小萧子衿,说不给饭就一点都不给。
当天晚膳的时候,太子萧子规照常来宫里陪母亲一道吃饭,扭头就见胞弟小小一只站在桌边,努力踮着脚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吃食,直吞口水。
「母后,阿楠又惹什麽事儿了?」
萧子规心知自己母后性格,便开口问。
陈皇后将先前一事同他说了,小萧子衿站在旁边巴巴看着兄长,希望他能给自己求求情。然而萧子规听完却只无奈摇了摇头,吃自己的去了。
整整一日,小萧子衿连颗大米都没能吃到。
而之後,他再也没有自恃皇子身份对宫内侍女奴仆视若草芥。
後来萧子规同他讲:「我们受万民供养,若有力,则应让其安身立命;若无力,乐善好施亦是君子之道。」
「受民之血肉供养不知足,敛起尸骨脑髓以饱腹,非人也。」
即便後来陈皇后身死,萧子规尸骨无存,他也未曾忘记兄长和母亲曾经告诉他的这些话。
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
「算了,」容归也不是第一次折戟沉沙了,并不在意,「劝不动你。小心点,可别死了。」
萧子衿抬脚踹他:「会不会说话。」
容归轻易地躲开:「若有一日你改主意,我依旧欢迎——我家中还有个牧场没人打理呢。」
萧子衿无语:「那你自可放心,我说什麽也不会去给你放牧的。」
「哪有那麽绝对。」容归伸了个懒腰,「——走了,我去灵堂看看沉舟。」
「也不知下次再见,会是什麽时候了。」
……
当夜四更天,这位曾经名扬江湖的奇盗一如他来时简简单单,坐着驴挎着布包,踩着夜色离开了,再次不见了踪影。
送走了他,萧子衿便问云清:「你呢?有何打算?」
灵堂里纸钱烧灼的烟雾腾空而起,在房间内缭绕。云清一身黑地跪坐在蒲团上,垂着眸:「回西南。」
「带着他的沉舟剑,回西南。」
两人认识数载,谁都看不惯对方,只要一见面必定发生冲突,然而此刻萧子衿看着他,却生不出半点的针锋相对,只有满心平和。
「一路珍重。」
「多谢。」
第0017章
这一晃眼距离离开鄢都已经大半个月过去了,离在江陵举行的武林大会只馀下短短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幸而岭东同江陵相距并不远,中间只隔了一个潮州,若是乘坐商船顺漓江而下,顺风顺水的话甚至不需半月就能到。
为防意外,萧子衿没再跟着本地的商船走,而是雇了一个船夫送他们二人顺江而下。
船只畅通无阻地行了三日。
萧子衿坐在窄小的船舱里,透过用木棍支棱着的窗户能看到映在河面上的星河,船桨从中穿过,荡开一片涟漪。
「平叔,我们大致什麽时候能到?」
老船夫不过四十多的年纪,却在水上漂了有三十多年了,经验十足,非常老道。
「用不了多久用不了多久,」老船夫连忙应道,「按着这速度再过个八日左右就到了。不过——」
他看着船侧若影若现的雾气,有些发愁:「就是这总看着像是要来大雾了。」
老船夫的预感隔日就成了真。
清早一起来,昨夜还薄薄一层的雾气已经不知何时聚成了一片奶白色的浓雾,客栈外正对着窗口的包子铺已经开了张,浓雾中看不见笑起来很喜庆的店主的人影却能听到她的卖力吆喝声。
老船夫看到这天色说什麽今日都不肯掌舵送两人前往江陵了。
「两位公子初来乍到有所不知啊。」老船夫解释,「这大雾天可不能行水,两眼一摸瞎就极容易出事。不说我,就算是其他的行家也不会让你们在这种时候上船的。你瞧这,都看不见水流如何,若是遇到浪急的湍流,便是会水的人也得被卷下去。」
距武林大会还有一月有馀,并不算太急,萧子衿也不是听不懂人话可着劲儿作死的犟种,他一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那就等这雾气散了再走吧。这几日辛苦平叔了,你放心在客栈歇脚,住店银子一日三餐还是我们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