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战时经济逐步向民生经济转变时,会发现修补河山原来这么多困难。赵霞并没有亲眼见识这份文件的内容,也不会想到,在里面海外华人能有如此出格的提议:考虑到未来可能面临的经济封锁,建议暂时不要对香港甚至台湾做过早的收复,以便将它们当作以后海上走私贸易的中转站。虽然不争一城一地之得失,一直是以往斗争的策略,然而此一时彼一时,现如今如此澎湃的革命形势,谁还能保持如此前瞻的战略眼光?
赵霞此刻正押运着在上海查没的一批发电设备赶往山西。现在大中城市的电力供应都离不开煤,而山西的煤炭开采现状令人担忧。日本人在投降时破坏了大部分生产设备,这些年的内战又让人们无暇顾及这糟糕的局面。赵霞这阵子忙得连轴转,她下一趟的任务又是将各处收集到的柴油运往山西,因为柴油一直是战略物资,这些年一直紧缺,现在海外又卡脖子,它便成了让人头疼的东西。而最感缺乏的还是懂技术,有经验的工人,以往在部队,只要有政工干部,就能把部队建设搞上去,可现在开展经济建设,不懂科学技术是不行的。
对于赵二斗,虽然也忙得马不停蹄,但喜事是一件接一件啊。队伍由北向南,席卷大半个中国,一路上攻城掠地、摧枯拉朽,捷报频传。最让他欣喜的是,家乡政府转来一封信,说他妹妹回了家,就落户问题让他回去一趟。失散多年,现在再得重逢,怎不让人激动。趁着队伍上修整的间隙,他请假回家一趟。刚到地,人就被带到了二娘家。二娘身体还硬朗,现在正协助公家为乡里乡亲的那些事忙活。赵二斗的妹妹目前就暂住她家,母亲走后,她算是自己最亲的长辈了。
“二斗啊,还能见着活人真是太好了。你什么时候脱了军装回来啊,家乡现在变化大,事也多,你快回来帮帮咱啊。”
“应该快了,现在战快打完了,到处都忙着搞生产,听组织上安排吧!”
“其实盼你回来,我也是带了点私心。看先退伍回来的那几个,现在个个牛得不行,没有你这样的,怕是谁都压不住啊!”
“这话怎讲啊?”
“不是我思想落后,按理人家在外面拿了军功回来,是应该享受地方上的照顾,这是有政策的。现在分地、分牲口农具,都先紧着他们来,可还要让给说媳妇,咱就有些为难了。拿看上你妹妹的那户人家,自己腿上有伤残,影不影响那事儿,咱先不说,他娘可硬气得不行,非要寻个黄花大闺女。你说这也得姑娘家愿意不是?那可是姑娘家一辈子的事啊,哪个健健康康的大闺女愿意嫁个残废啊。还好就有这么一个也是军烈属的寡妇有些觉悟,愿意跟他过,他家还不乐意了。这算怎么回事啊,仗打完了,味儿就变了?”
赵二斗一听是说媒的事,知道这里面的麻纱肯定多,自己真插不上嘴。他也知道,婆媳关系是最难处的,若是婆婆很强势,那媳妇进门后肯定日子难过,再加上个谁都惹不起的丈夫。这不实打实的小媳妇命吗!
不管怎么说,兄妹相见还是十分欣喜,看着妹妹瘦弱的身体,肯定从前的日子不好过,但透过她机灵的目光,也能看出这几年长了不少心智。
“来跟哥唠唠,这么些年在外头游荡,吃了不少苦吧,现在有家了,往后咱可有盼头了。”
“嫂子让人抓了后,起先跟着娘外出讨生活,心里想着,哪里富实就往哪里去,看见大户人家的门庭就往那里蹭。那段时间可遭罪了,也真正见识了什么叫
‘为富不仁’。被护院的赶不说,还放狗咬,就是那阵子老娘被狗咬伤,后来就得了病,一个天寒地冻的天就这么去了。那里的人心真冷啊,只是一架车像拉柴火样的沿街拉走冻硬的人。我就这么看着,娘被他们拉走了,哭都哭不出来啊。”
二斗心中也是一阵酸楚,是啊,若不是这个世道无情,他们流血舍命地拼图个啥呢?
“后来就听说了‘解放区’这个新词儿,说是那边的生活有盼头,于是街上的流子,就三五成群地往那边赶。起初这边的人很乐意把一些要饭的,给赶过去,巴不得甩了这些碍眼的。后来发觉不对劲了,人越去越多,听说往后几年就不让去了,街上的流子也被抓了壮丁。我算是去的早,不然还真就见不着哥哥了。”
“那你在解放区是怎么活下来的?这边的生活也不富裕啊。”
“生活是不算富裕,可是受人待见了啊。先是有热心人,让我们这些外乡人安顿下来,接着就有官面上的人出来,把大家组织起来,去参加劳动生产。你想啊,咱都有手有脚的,给个活干谁还不能养活自己啊?我就干过好多事,洗衣服做鞋,看护伤员,还帮着运过军粮呢!”
“看来咱妹子这是出息了,哥在前方打仗,怕还沾了妹子的光呢!”
“那哥你这次带上我,我也跟着一起去打仗,这回咱说啥都在一起,再不分开。”
赵二斗开始在心中盘算,自己的队伍正在南边修整,说是要解放台湾,但是情感上又实在不忍心将妹妹一个人抛下,毕竟这些年离散的思念太难熬。这次好不容易遇上,还不知是上天赐予了多大的恩赐。
“哥现在是队伍上的人,要服从命令,听指挥,还有许多正事要干,但哥答应决不抛下你,哥这就带你去见一个人,顺带也让你见识一下这新世道。”
兄妹二人驻足新垦的田埂,闻着春回大地散发的气息,看蹒跚孩童跟在大人身后一道往田里施肥。
乱世初定,未来会什么新气象?他心里也没底,但他知道有个人一定能解他之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