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舟的脚步趔趄後退,在看到孟韵眼角落下的泪珠时,又忍不住上前替她轻轻拭去。
「是我伤害你了吗?」他看着眼前这双美丽的眼睛,情难自已却不得不抑。
孟韵摇了摇头,想要後退,谢轻舟又捏住她的双腕,「为什麽,韵娘?为什麽?」
为什麽要躲他,他是洪水猛兽吗?是要人命的牵机药吗?
他发了疯的想要从孟韵口中问出一个理由,额角的青筋暴起,指节不敢用力的弯曲着。
孟韵的眼角再次滑落一颗眼泪,既是为谢轻舟突入其来的逼问吓住,也是为两人之间不可能的哀悼。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大人丶临帆,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像这明光寺的梅林一样,冬日开得再好,也终有凋谢的一日。而我和大人你之间的缘分,甚至连这盛开的梅林都不如,因为这里——」
孟韵用力挣开谢轻舟的桎梏,指着自己的心,「这里根本连梅树都没有。它是一片荒芜,大人,它不敢再开花了。你明白吗,谢临帆!」
谢轻舟喃喃重复着她的话:「是一片荒芜……」
「对,谢临帆,这里是一片荒芜。」孟韵娘接下来说出了更残忍的话,「我想,它此生都不会再有新鲜的叶子和芬芳馥郁。所以大人,你应该好好完成你在苏城要做的事,不要在不对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比如她,孟韵娘。
「你怎麽会是不对的人呢?」谢轻舟再一次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高大宽阔的的身躯颓然耸下,像一座颓圮的山峰。
「我们一起经历了那麽多,」谢轻舟一一细数着从前的过往,「焦家我初次见你,你偷偷一个人躲在我睡的房间哭泣;何大夫那儿求药丶你执意要帮我去捉贼……这些你都忘了吗,韵娘?」
谢轻舟每说一句,孟韵的心就跟着痛一下。
这些记忆刻骨铭心,新鲜又难以忘怀,贯穿了在她经历焦文俊和李六郎的伤害之中。
她怎麽会忘记濒死之前遇到的一束光呢?
可是,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长安的明月,可以怜爱涧边无数的野草,但一株野草只能在夜晚遇到那轮明月,或许说只能在梦里遇到。
孟韵擦掉眼角悄然滑落的一颗泪珠,声音愈发冷清,「谢大人,你我的约定可别忘了。帮你送走郡主,咱们之间的人情彻底两清。往後再见,可都是生意买卖了。以後再见,请叫我孟老板。」
亭外的雪下得愈发重了,在空中不停的翻飞,四周的气息更冷了一些,明光寺的红梅却越发鲜艳。
谢轻舟久久不动,孟韵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匆匆福了福身,便想离开。
「雪中赏景别具一格,大人慢品,韵娘这便告辞。」
说罢,孟韵戴上帷帽,匆匆奔了出去。
谢轻舟抬眸深深地看着孟韵离开的方向,随着地上积雪渐厚,那道倩影也在逐渐离他远去。
事情不是没有转机,只要他想,就此收手,孟韵娘还可以离开。
他几乎要被她说动了,被她一直藏起来的心绪深深触动,想要放她离开。
於是那道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在梅林中仿若一道翩迁误入的蝴蝶,正在逃离不该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