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娘道了谢,手中抱紧筑,深一脚浅一脚沿着走廊走去。风一阵阵吹过来,她裹紧了衣服,仍然抵御不住寒意,好像有人正拿着一盆一盆的凉水往她头上泼。雨又下大了,隔着木头的栏杆吹进来,夜空中好像从哪里传来琴声,瑾娘脑袋发昏,只觉得那琴声像是高渐离所弹出来的,听来听去都是《琴师》的调子,可是高渐离又不可能出现在咸阳宫中。
她好不容易在捱到住处,一进门就倒在地上,半天都不愿意起来。身上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意识却还算清醒。在周围一片黑暗中,仿佛也浓浓淡淡析出了层次。她看见很多人的脸,自己那个哥哥宋康,还有所谓的父亲,死去的阿瑞丶蒙肃,还有高渐离……他就在很近的地方,低头击筑,瑾娘想要靠近他,想要伸手去碰他,他却抬着头对另一名男子笑了起来。那名男子短衣结褐,身上背着剑,一定就是荆轲了吧……易水滚滚,寒风萧萧,荆轲和高渐离的身影都湮没在了黑雾之中,什麽都看不到了。
瑾娘挪了一下身体,费劲地伸出还发疼的右手,想要去抓住在幻境之中高渐离飘飞的衣带。忽然有一双手将她的手握住,拢在手心里。那人探了探她的额头,叹了口气。她睁开眼睛,只看见在不知何处传来黯淡的烛光中,那人身材瘦小,一袭白衣。
「渐离?」她咕哝了一句,声音太轻,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那人顿了顿,扶起瑾娘的肩膀,半拖半抱着,将她放到榻上,把被子扯过来,盖在她身上。然後这个人就在瑾娘身边跪坐下来,手轻轻在瑾娘脸上抚摸着,按住她发烫的额头。他的气息熟悉,让瑾娘忽然想要发抖。
他是胡亥。谁知道胡亥是怎麽在半夜混进了宫闱之中,又在这里找到了瑾娘。胡亥不知从哪打来了水,将布巾濯湿,擦拭着瑾娘的脸颊。水冰凉的,让瑾娘感觉有点不舒服。胡亥凑到瑾娘耳边说:「姐姐,今天的事情……对不住。」
瑾娘觉得像是咽了块炭火一样,卡在嗓子眼,嗓子灼痛,不想去搭理胡亥,所以也不说话,索性一直闭眼睛装死。胡亥等了一会儿,见瑾娘没有反应,才放下心般,又絮絮说个不停。
「我只想把你留在身边。」
「我不想再等太久。你越从我身边离开,我就越舍不得你。也许我们都疯了,我想要杀了你,这样,你就哪里都去不了了。」
「在这个世上,除了你,还有谁能看到我的真心。」
瑾娘躺着,闭上眼睛,也不说话,也不回应。胡亥沉默了一会儿,摸索到被子里,牵出瑾娘的右手,在她的手指上吻了一下,又贴在他侧脸上,轻轻摩挲。他的手发冷,却是让人不舒服的冷。瑾娘合着眼睛,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胡亥搬过来瑾娘的筑,开始弹一首曲子。可能是怕惊扰到旁人,拨弦的动作很轻,筑低沉的声音在夜色雨声中颤抖,也听不出来什麽曲调。
过了会儿,胡亥又挤在了瑾娘的身边,与她并肩躺下。榻上本来就窄小,又多挤了一个人,瑾娘头疼得厉害,顾不了计较这麽多,居然也睡着了。一觉醒来,天方蒙蒙亮,雨却还未停。瑾娘坐起来,犹觉得四肢发软。胡亥早就离开了,靠近门口却放着一把湿透了的绢布伞。瑾娘走过去捡起一看,是胡亥的那把伞,浅黄色的绢面被雨水所洇湿,颜色深了一层,成了姜黄色。胡亥不知道什麽时候离开的,离开的是否雨停了没有,他却将这把伞留在这里,莫非还想要给瑾娘留个念想。
想到这里,瑾娘握着伞的手像是被烫了一般,赶紧又把那伞抛到一边去。
亏得瑾娘只有十七岁,正是身体好的时候,睡了一觉,病竟也愈了大半。早上用过哺食後,阎翩翩见瑾娘脸色不太好,就唤来宫中的侍医给她看病煎药。这医生姓夏,三绺长须,看起来颇为仙风道骨,有一个小童专门为他背药箱,捧药囊。此人正是夏无且。
夏无且为瑾娘诊脉後说道:「感染风寒而已,且已自愈大半,姑娘宽心。」正说着,忽然帘子被人一掀,一个少女的脸探进来,见里面有生人,连忙又退了出去。在帘外说道:「瑾妹妹缘何身体抱恙?」
瑾娘听那声音有些熟悉,一时半会儿竟然也想不起来是谁。待夏无且出去了,对那女子行礼,叫「公主」,瑾娘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是嬴政的女儿嬴阴嫚。
阴嫚走进来,笑道:「我是昨天才听说叔宋姑娘又回来的,我独自进宫也无聊得很,所以就过来瞧瞧。」
她也不拘礼,就坐到瑾娘对面,笑吟吟地望着她。瑾娘看向阴嫚,两人生得果真是十分相像,然而阴嫚穿着华贵,气质雍容,瑾娘却还生着病,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绝对是一脸苦逼样。
两人聊了一会儿,瑾娘顾忌她身份是公主,阴嫚恐怕也有类似的顾虑,总觉得说来说去都是客套话,聊不尽兴。咸阳宫里的宫女有这麽多,阴嫚找谁聊天不好,非要来找瑾娘,两个人虽然说见过面,但也还没熟络到什麽程度吧?
嬴阴嫚忽然说道:「也不知我大哥什麽时候能回来。」
大哥指的是正在驻守边关的扶苏。阴嫚和扶苏是一母所生,故亲近一些。大哥被老爸一脚踹到边境去,等同於发配,而且这辈子都回不来的。阴嫚独自在宫中,周围尽是些尔虞我诈的事情,估计也十分不好受。想到这里,瑾娘又有些同情阴嫚。
阴嫚却说:「叔宋,你这些日子,怕也是不好过的吧?」<="<hr>
哦豁,小夥伴们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