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池暮手中那盏月神灯笼上满缀的流苏轻轻飘荡。
他不意外於朝笙今夜对宿从笙的温和,那日的气她已经替他出过了。
再如何,都是血脉相连的姐弟。他们应当要关系亲近。
姐弟友爱,同样是对身为郡主的她有好处的。
他可以很客观的剖析利害,却发现自己无法忽视心中升腾起的嫉妒。
是的,嫉妒。
他垂眼看着手中精美绝伦的月神灯笼,桂香燃尽,烛火微明。
而宿从笙爱不释手的提着她给的灯笼,全然忘了和朝笙的龃龉,忘了她当日扬起的马鞭。
原来赢下所有灯笼,并不独独是为了哄他啊。
池暮垂眼,冷淡的神情都隐於面具下。
朝笙听到了好感度的波动,却并不意外,她回头,看向小马奴。
他的神情掩藏在面具下,露出的一双桃花眼长睫如翼,瞳仁里寒星点点。
好像十四五岁的小郎个子确实会长得很快,她刚把池暮捡回来时,他瘦削如未抽条的青竹,如今不过三个月而已,他已经可以微微俯视她了。
冬夜,少年玄色的衣领高而严,那颗赤色的小痣也掩藏得很隐秘。
池暮坦然对上了她的眼神,桃花眼一瞬不瞬,映照着十五岁的她。
朝笙眯着眼,好像终於困了,池暮眼神微动,低声道:「夜深了,郡主,早些回去歇着吧。」
「小马奴,你也是。」她抬手,摘下他的面具,塞到了他的手中。
他有些惊讶,桃花似的眼睛轻眨了下,安静地把白狼面具覆於掌心。
宿从笙提着小锦鲤,看了眼池暮手中的月神灯笼,又看了眼朝笙手里的面具。
马奴与姐姐之间好似有什麽特别之处,他觉得有些熟悉,是陆嘉木与呼延明迦二人一样吗?但宿从笙又觉得不同,他说不出来,朦朦胧胧地,也并不懂。
宿从笙捏着细长的黄竹灯柄,锦鲤灯笼远不如月神灯笼好看,他心情却很好,不觉得有什麽不高兴。
灯会此後延续九天,朝笙再没出去看过灯会,宿从笙反倒自己一个人去逛了许多次,长街比平康坊热闹,从世子赢回来很多灯笼。
他把灯笼一股脑儿都赏了人,唯独锦鲤灯笼想自个儿挂起来,又怕人说他幼稚。
踌躇了几日,到了正月十五,宿从笙终於下定决心时,灯笼却找不到了。
他发了好大的脾气,翻遍自己住的经霜院,却连锦鲤的尾巴都没找到。
经霜院里天翻地覆,长随们劝着从世子先放下那盏灯笼,毕竟晚上便是元夕的宫宴。
经霜院外,一个玄衣的少年提着黄竹灯柄,身形灵巧,隐於高树之中。
…
杨氏诸事不管,然而及至宫宴,再如何,成年养病的人也该露出些精气神来。
且今年是她头一遭带她的继女入宫,不能不慎重些。
她早派了身旁的嬷嬷去了芳汀馆,替这陌生的女儿做些准备,但也不过是告诉朝笙宫规礼仪罢了,多馀的事情,她并不做。
朝笙喜欢这种泾渭分明的距离。
她的母亲於建昭四年过世,杨氏於建昭五年嫁入王府,成为第二位昌乐王妃。
建昭六年,杨氏生下宿从笙,而被心魔折磨得夜不能寐的宿文舟,把宿朝笙送去了青州教养。
她和杨氏真论起来,是极其生疏的。
青州富饶,出身青州世家的先王妃有着丰厚的嫁妆,以至於不需要依靠丈夫,也足够让她的女儿生活的很有底气。
从参加宫宴的礼服,到打马出游的胡衣,金簪玉带,冠饰佩环,华胜珠钗,一应皆最顶尖。
露葵对於装扮朝笙有着极大的热情,何况今日的宫宴,是她郡主回洛都後正式在皇室宗亲前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