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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花大工夫,赵明海便找到了一家临街的客栈,租下了最好的一间院落,中有四间上房,乾隆住中间,冰儿在旁边暗间便於服侍汤水,六个侍卫两人一间拱卫两边,分别值夜。晚上,乾隆还要批阅加急偷偷送来的重要奏摺,夜深时方才斟酌着批完,交给守侯的侍卫直送驿递。冰儿及时递上茶,乾隆长叹一声,见窗外月近西垂,愈觉忧怀难遣,但他的性子是不爱向人诉说的,只默默皱眉。冰儿道:「阿玛,天晚了,您早些睡吧。那麽累自己做什麽?」
「你懂什麽?」乾隆看看女儿,明眸善睐的样子非常惹疼,觉得心里舒畅了些,拍拍她的脸蛋笑道,「西边的摺子,绝对丢不开的。你今儿一天累不累?」
「不累!」
乾隆点点头:「再不累,时辰也不早了。我一向起得早的,明儿你不要一个人在房里睡懒觉。」
冰儿笑道:「我才不会呢!」
乾隆笑道:「怎麽不会?那日在船上睡得和死猪似的,我半夜叫倒碗茶都没有人搭理,只好自己起身服侍自己。今儿隔了房间,更不敢指望你了。」
冰儿道:「那我在阿玛床前打地铺好了。」乾隆道:「不用了,那里有茶焐子,你又不是惯常夜里服侍人的,也不用搞得太辛苦。」
冰儿听了乾隆关怀的话语,心里觉得温暖,抬眼看看父亲,想泥到他身边,终觉素日皇帝威严太盛,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语气里略带了三分撒娇:「阿玛还是不放心我。」
「又说昏话来!」乾隆嘴上斥责,满心还是漾起温情,正此时,外面传来一声惨哭,由於离得远,声音若断若续,十分瘮人。「鬼哭!」冰儿叫道。「胡说八道!有什麽鬼?有鬼敢近朕的身?」乾隆到窗前张望,却不见半个人影。冰儿还在说:「我又不是怕鬼,有鬼来让我看看也好!……」
「不知是谁,三更半夜哭得这麽惨。」乾隆道,「冰儿,你既然不怕,陪朕去看看。」
「好!」冰儿一下子就兴奋起来。
「主子,」赵明海在门外道,「是不是扰了您的清净?要不要奴才去……」
「你不懂,这就是民间疾苦声!」乾隆道,「朕和冰儿去看看。」开了门,见赵明海一脸担忧:「主子爷,这麽晚了,明儿再说吧……要不奴才陪着去,这万一有个好歹,可怎麽得了?!」
「不用了赵侍卫,我是做什麽吃的?」冰儿扮了一个鬼脸。乾隆道:「赵明海一起去。——你快些吧!还闹!」
循着哭声走过了两条街,乾隆等人才在一间小茅屋里找着了源头。一走进去,三个人都楞住了,这是怎样一幅景象!一丈见方的小屋子里空落落的,地上只有一只小马扎,一个骨瘦如柴丶白发苍苍的老妇坐在里面,正哭得声嘶气咽。烂木片的床上张着破烂烂的青布帐子,床上铺着一领草席,上面直挺挺横着一具尸体。人是刚死不久的,破烂的衣裳中露出紫黑的伤痕来,面孔上盖着一张黄表纸。乾隆久居深宫,何曾见过这麽惨绝人寰的景象,怔在当场说不出话来。连赵明海和冰儿也是心下惨然。那老妇仿佛没看见他们似的,依旧哭诉着什麽,一口扬州土话,乾隆只模模糊糊听懂几句「杀千刀……官官相护……」之类的话,上去劝解也不搭理,问话也不回答,根本不理睬人。乾隆心里难过,默默放下一枚十两的银锞子,转身离开了。
月光下,大街仿佛被镀了一层银,但此时的美景在老妇喑哑凄厉的哭声为背景的夜色中也变得让人毛骨悚然。乾隆站在街上,寒冽的月光照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许久方道:「先回去,明天大早再来看,我要问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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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岂有此理!」第二天乾隆回来,狠狠地把手上的摺扇一摔,「扬州知府狗胆包天!好好的一家人,不过有件古董,便想方设法要搞到手,明着买不成,就使阴招,说是江洋大盗咬出来的同夥——老夫老妻守着小本生意过活,两个儿子学生意挣点工钱,吃不饱饿不死的安分人家——天下有那样的江洋大盗麽?还想尽法子把人弄进监里折磨。老人脾气硬就被活活打死,两个儿子也不放出来,独剩一个老妇人守着那样一间屋子……这不是活地狱麽?!」乾隆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暗,怒光从眼睛里射出来,声音都有些颤抖:「怪道摺子上讲蒙蔽视听,真真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真真是什麽丧尽天良丶丧心病狂的事都做得出来!赵明海,你带朕的旨意去知府衙门,把那个叫范崇锡的混蛋给朕扒了官服,九链锁进京待审!」
赵明海一楞,未及答话,乾隆又冷静下来:「慢慢慢……太莽撞了。昨天那庄氏说的话,里面都扯着那舜阿……不能打草惊蛇。」
赵明海和其他侍卫都低头不言语,唯有冰儿仰头道:「怎麽?那舜阿是什麽好鸟?就不能办了?」
乾隆横了她一眼,道:「朕的国事,要你来插嘴?说两句话俗不可耐,你还是少说话吧!」转头不理,自顾自枯着眉头想心事:那舜阿是娴贵妃的堂房兄弟,这还是小,他是封疆大吏,年前督抚进京叩恩,那舜阿行事严谨,说话头头是道,自己大为赞许。又许了娴贵妃要给他升擢。若事真的涉及他,自己就不能不慎重再四。乾隆许久方道:「也好,叫姓范的再多活几天,看他再能造多少业!是不是巡抚那舜阿这几个月一直长驻扬州?」
「是。」一边侍卫颚岱答道,「那舜阿是来巡视扬州江堤的,现在桃花汛过了,又是忙着接驾,已经住了三个月了,好像说要伺候皇上经扬州回銮後再回苏州的巡抚衙门。」
乾隆似乎又想起了什麽,眉心微蹙着,半晌冷笑道:「对,朕想起来了,这是他上次请旨的,当时朕还纳闷,以为他怕着苏州织造抢了他的风头,盘踞着扬州城献媚讨好呢,原来也有出处。小算盘倒是打得好!好,我们就作壁上观,看看还会闹出什麽来!」
当日,乾隆命赵明海等人租下一座小跨院,并立刻将老妇接进院中,专门买了丫头服侍,又把死掉的老头埋了。老妇的神智已经有些不清,住在院子里,整天只对着地上的蚂蚁发愣,口里喃喃地念咒似的:「天杀的……范崇锡……天杀的……范崇锡……」乾隆见了又痛又怒,托人打通了关节,竟要亲自进狱探视老人的两个儿子。
花了十几两银子,又辗转说了一车的好话,守门的狱卒才肯放进,嘟嘟哝哝道:「现在皇帝老子就在隔江的苏州府,各处都查得紧,谁都怕吃挂落。我这是担了好大的心,你们快进快出,万一叫人发现了,我可不帮你们担着!」把乾隆和赵明海领到一间牢外,将姜家兄弟指给他们:「喏,那边两个。你既然不认识,来探什麽监?莫不是他们家请的讼师,想来翻案?我倒是劝你们,有钱也不要做这种营生。我们大人最恨的就是读书人不好好修习圣人经典,反在那里挂着为民请命的幌子,行健讼的事儿。上回已经有两个被请命革了秀才,一个又惹上了奸_情官司,剥掉裤子一顿板子打得死去活来,从前读书时,哪想到会受这样的奇耻大辱?那个叫李赞回的,素来不安分,只怕也逃不出生天去!你莫要学他们,要是缺两文,还是好好读书中式,将来千里投官,还怕没有银子舞弄?」<="<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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