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扔下书?包,溜进后院。
江然在院里早就听到江宁的喊声,他?刚一出现,江然就朝他?招手?,“过来。”
“是?有?好吃的吗?”江宁蹦蹦跳跳地过去。
江然站在几个实木多层晒架旁,衣扣上?还系着一个装驱蛇粉的挂包,可想而知今天看诊的病人多,忙碌到忘了摘下。
他?随手?从簸箕里抽出根党参,对江宁说:“那,先吃点垫垫肚子,饭还没压好。”
因为母亲早逝,江然平时坐诊没空,煮饭多是?用电压力锅,快还省事。
党参味甜,还有?股特殊的药味儿?,江宁不喜这个,频频摇头。
江然说:“党参补气,你学习费精神,恰恰有?益。”
江宁不敢讲自己语数考试考差了,只好接过那根党参,皱着眉头咬。
江然看了一乐,“小?子,实在不想吃就别吃,厨房柜子还有?沙糕芡实糕呢。”
那些是?邻里邻居送的,也都吃腻了。江宁摇头,继续嚼党参。
“爸爸,晚饭有?什么菜?”
“我在山上?挖了棵三年的五指毛桃,炖的鸡汤。”
五指毛桃炖鸡比什么茯苓玉竹炖鸡的药膳好吃,江宁点点头,随口问:“你今天又进山了啊。”
江然嗯声,低着脸,手?指翻晒簸箕里的草药。
夕阳时移,柔光倾洒在他?挺秀的侧脸,彼时他?三十八岁,中年的年纪身量却匀称修长,不见一丝油腻酒气。
江宁跑进厨房看,鸡汤文火炖着,米饭还有?几分钟就好了。他?跑出来到院中,在熟悉的药香中等待。
“爸爸,哪来的鸡?”
“林阿伯给的。”
“哦。他?又没有?药钱吗?”
江然抬眼望着江宁,眼眸里浅笑盈盈。
那目光有?着歉意的柔和?,江宁不习惯,“我又没说什么……不过我们?家也没过多好啊……”
江然乐善好施,但喜欢运动的江宁,连一双牌子运动鞋都没有?。
江然走到江宁面前,摸摸那颗跑得炸毛的脑袋,耐心?讲解:“人生?在世,总有?难处的。”
江宁因此看见江然的衬衫衣领里落了香樟树的花,他?用指尖捻起那朵小?黄花,好奇道:“爸爸,路边的香樟树开花了吗?”
江然说:“没有?,这是?山里的。”
镇上?的香樟树往年都是?四五月开花的,江宁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时油菜花已经要谢了。
“山里花开的时间不一样吗?”
“山里的草木没有?外力干扰,生?长更随性,更自由?。”说完,江然的神色沉下去,叹气。
“爸爸,你不开心?吗?”十岁的江宁有?许多轻易问出口的问题。
“没有?……饭好了,快去吃饭吧。”
从这天过后,江然进山的时间越来越长,回家的时间越来越迟,有?时甚至彻夜不归。
好在那时候春暖花开,看病的人少,江宁也贪玩,父亲不着家他?也乐得在外面疯。不过唯一不好的是?三餐不继,橱柜里的糕点也被他?吃了个光。
直到三月底,某个周日江宁踢完球饥肠辘辘地回家,江然依旧不在。他?去厨房翻找一遍,没寻到吃的,只能在水龙头下灌了好几口水。
然后江宁又摸到院里去,在晾草药的簸箕里找到枸杞红枣之类能吃的,将肚子填个半饱。
不过还是?不够,江宁进了江然的房间,在墙角找到半篓白茅草,他?眼睛一亮,揪了一把出来。
白茅草底下节长的根叫茅根,可入药也可做凉饮,因其嚼起来有?甜蜜的汁水。
江宁准备去拿小?刀把茅根削下来,却发现地上?掉了张卡片,似乎是?刚才揪白茅草时带出来的。他?弯腰捡起来,上?下翻看。
是?那种写着业务和?名字电话的小?卡牌:专业催债,解决纠纷,疑难杂事请找吴老大?,电话0771-*******
整得跟黑S会?似的,江宁不以为意地将卡片扔回到竹篓里。
用削铅笔的铁皮刀割掉茅草叶,江宁抖干净茅根上?的泥土,把茅根放进嘴里嚼。
甘甜解渴,别是?好喝,江宁继续割掉茅草叶,突然被一道喝声吓住了。
“江宁——!”
江宁手?一抖,刀片斜了,削过自己食指,鲜血立即涌出。
江然忙丢下背篓,箭步过来抓起江宁流血的手指,看了看后进房拿出个药瓶,斟出中药粉覆盖在伤口上?,再拿纱布包扎。
包扎好后,江然夺过刀,愤然摔到地上?,冷着脸说:“以?后别碰这种危险的东西!”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怒形于色,江宁也委屈,如果?不是?他?喊一嗓子,江宁也不至于削到手?。如果?家里有?食物的话,就更没必要吃这些涩肚的草药了。
“这种小?刀又不危险。”江宁故意唱反调。
“哪里不危险?!一把小?刀就能将人动脉切断,更能杀人分尸!”江然说这话时,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似是?亲历过这恐怖的场景一般。
江宁服软了,“爸爸,我不拿刀了就是?,你别生?气,也别说得这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