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自己的寝殿,向晚呢,向晚去了什么地方?
她身下的床榻宽大舒适,也不知是怎样的豪奢之间,竟舍得用浮光锦铺在身下,她又伸手在床上摩挲几?下,忍不住叹了口气,被?面亦是浮光锦,里面不知道塞了什么好东西,不仅柔软蓬松,竟还不间断的散发?着?一股经久不散的淡香,让人闻了很?是安心,枕头也是名贵蜀锦,用金线绣满了展翅欲飞的小凤凰。
过惯苦日子的谢瑶卿幽幽地叹了口气,便是富可敌国也不应当?如?此奢靡啊。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弄清这是哪才是。
宽敞的大床被?双层的纱帐遮挡着?,纱帐虽轻薄,却能将不怀好意的目光挡的严严实?实?的,又能将清冷的月光过滤得皎洁温柔,将那些?似水的月光均匀的撒在床榻上。
谢瑶卿不动声色的贴近纱帐,穿过轻纱,看见?这间屋子的全貌,布局与皇宫中的宫殿相似,只是装饰与陈设却大不相同,一反谢瑶卿古朴沉着?的喜好,到处堆满了华美?昂贵的金银玉器,珊瑚翡翠,纵使是在黑夜里,也照得谢瑶卿眼?睛疼。
谢瑶卿皱着?眉揉着?眼?睛。
这宫殿倒颇具先帝遗风。
想到这,她忽然又察觉到什么,缓缓停下揉眼?睛的动作,将自己的一双手放到眼?前,翻来覆去,来来回回的看。
这不是她的手,至少不是她现在的手。
这双手的骨骼脉络、甚至指尖上的小痣都与自己如?出一辙,可这双手上没有经年握剑带来的剑茧,没有摸爬滚打留下的伤痕,这双手小巧得像是一个少女的手,精致得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的手。
谢瑶卿猛的摸了摸自己的腰身,竟然也变成了尚未发育的少女模样。
谢瑶卿呆了片刻,急忙披上外衣趿拉上鞋下床,声音惊动室内两个伺候着?小太监,两人急忙揉着眼强打精神过来,“殿下可是渴了,奴婢们这就给您倒水。”
殿下。。。
谢瑶卿神色如?常,看着?那两个十分陌生的小太监镇定道:“朕。。。孤不渴,只是觉得脸上有些?痒,有镜子吗?”
两个小太监对她似乎十分上心,听了她的话,十分勤谨的为她收拾好妆台,还叫来外?面伺候太监们为她点上灯,添上水,连敷脸的热帕子和可能用得到的药膏都在一边备好了。
谢瑶卿挑了挑眉,洒脱的坐在琉璃镜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熟悉的脸,琥珀色的桃花眼?,英武的长眉,挺翘的鼻梁和抿成一线的薄唇,看上去风流极了,也无情极了。
谢瑶卿抿了抿嘴唇,这仍然是自己,却是年少时的自己。
她垂下眼?睛,暗自斟酌起来。
年前倒是有几?个游方的道人拿着?偏方进宫,说是炼制出了能叫光阴倒转的丹药,只是觉得不过是几?个骗子,早就三言两语打发?走了,怎么自己不过在寝殿里睡了个觉,竟然就会回到六年前了呢?
是时光倒转,还是黄粱一梦?
自己还能不能回到现实?,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到向晚呢?
谢瑶卿一边观察着?镜子中的自己,一边又觉得自己并?非只是单纯得回到了从前,毕竟自己从前何时用过这么豪奢的东西,被?这么多人伺候着?。
于是她一边装模做样的往脸上涂东西,一边问服侍的小太监,“孤睡得又些?糊涂了,你同孤说说,如?今是什么年份?”
她这话说的古怪,可几?个小太监却一点怀疑都没有,争先恐后邀功一样七嘴八舌的说着?。
这位七殿下生父是楼兰帝卿,是如?今恩宠最盛的宸贵君,不仅有楼兰皇室撑腰,还有陛下的喜爱和器重。
若非身上带有楼兰血脉,算是半个异族,恐怕早就已经入主东宫了。
这样的人物,自然她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了。
谢瑶卿又些?诧异,“楼兰帝卿。。。这么说来,楼兰国内没有内乱吗?”
小太监们面面相觑的对视半晌,犹豫道:“前朝的事,奴婢们也不清楚,只是听说陛下曾派军队去襄助楼兰。”
谢瑶卿的指尖从桌上各色名贵的钗环配饰上流过,这些?小女孩喜欢的东西,在她小时候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谢瑶卿垂眸,这么说来,这边的时间线,竟是先帝制止了楼兰内乱,成功迎娶帝卿入宫吗?而自己的生父入宫便得盛宠,在同样的时间节点生下了自己。
那自己的父君。。。
她的心神禁不住一阵激荡,她竟还能再一睹父君容颜吗,即使是在梦中,即使是虚妄,谢瑶卿也无比渴求着?这件事。
她定了定神,声音又些?沙哑,低声吩咐,“明日早些?叫孤起来,孤去给父君请安。”
小太监忽然又有些?迟疑,谢瑶卿便冷声问,“怎么了?”
她虽然千方百计的遮掩,但做皇帝时养成的不怒自威的不凡气度仍然震慑住了那几?个小太监,他们只觉得今天的七殿下不仅比往日厉害,这周身冰冷的气质,恐怕更胜过陛下呢。
小太监们当?即跪下道:“方才殿下脸上痒,奴婢们怕殿下有碍,已经去请了太医,也叫人跟贵君通传了。”
谢瑶卿有些?震惊,她随口扯的理由,竟然值得兴师动众?
更让她震惊的是,深更半夜,太医院的人和自己的父君竟然真的为这么点事过来了。
自己父君自不必说,对自己从来都是体贴照顾,即使换了时空,也时刻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带着?浩浩汤汤的宫人打着?琉璃灯过来了。而太医院,竟是院判带着?值守的两个太医,兴师动众,劳民伤财的跑了这一趟。
谢瑶卿嘴角有些?抽搐,先帝倒是有钱,大半夜几?个宫人手里的琉璃灯把宫殿外?照得白昼一般。
父君人未至,声先到。
仍是那个温柔婉转的声音,只是这一回,这声音里没有怯懦,没有畏惧,有的却是十足的底气。
“我听来宝说你脸上痒,要不要紧?”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宸贵君宇文玉琴来的匆忙,只穿一身素衣,不施粉黛,未着?环佩,进来第一件事,便是上前几?步,急忙把谢瑶卿搂进怀里,捧着?她的脸仔细的端详。
“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现在还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