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致不曾解她困惑,即兴编造出高门小姐跟穷书生私奔的故事。
郑妤抿唇,一言难尽道:「您自己低头看看,像穷书生吗?」
「……」
「那就富商公子。」李致张口就来,「居士农工商最末,令尊令堂都不满意,因此我们私奔了。」
「我们看起来更像农女和贵人。」她畏畏缩缩的脾性一看就不显赫,而他与生俱来的贵气根本藏不住。
郑妤想不通,为何非要她装高位之人。
离晚饭还有两刻时间,郑妤站在檐下,倚靠木柱眺望夕阳,心中惆怅。
李致跟出来,陪她站上好一会儿,邀她去院子散步。
「可以吗?」别人家的院子,是否有些不妥?
李致向她伸出手,眉峰微微上挑:「有何不可?」
怎麽不算是他引诱她呢?
她煞费苦心断念,他却一次一次撩拨。最可恶的是他说话总是那样含蓄,配合他缱绻低醇的嗓音,勾人而不自知。
他或许没有那意思,可她时常误解。
譬如这句「有何不可」,似在赋予她权利——她可以做任何事,包括牵他的手,与他并肩同游。
郑妤眼巴巴望着悬在她眼前的手,忍痛忽视它,故作冷漠走过,率先下阶。
李致冷眼收回手,面无表情跟上。
娇儿回眸嫣然笑,绿云影里粉面娇。穿梭棠树丛中,她肆意奔跑跳跃,一会跳起来攀枝头海棠,一会蹲下去拾离枝落花。
笑容一下明媚,一下悲悯,如她此时心情,一刹雀跃,一刹低迷。
本是高飞燕,缘何住金笼。无非是自己作茧自缚,非要爱上一个掌控天下的上位者。
跑得有些累,郑妤就近寻棵棠树倚靠歇脚。她抬头,只见李致立於树下,海棠覆面,遮挡他双眼。
花间美人面,谁堪配风流?换作世间任何一个女子,都会无可避免怦然心动吧……
李致折下挡眼花枝拈在两指间,微微低头以避树枝勾到头发,缓缓走向她。
郑妤垂下睫毛,盯着他鞋面,细数他们之间的距离。
一步之遥,他停下,取下枝上最娇艳一朵海棠花,簪在她发髻上。
她不敢抬头看她,害怕花坠落,更害怕自己坠落。
像坠入湖底垂死挣扎的鱼。
花枝落在她怀中,带着前人的情绪,撞击胸口。他在气恼?他有什麽可恼的,她才是该恼怒的人。
郑妤用馀光偷瞄,然而撩动心弦的始作俑者,目光却并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专心致志地望着一树棠花,静静等待。
晚风拂面,他凤眸微敛,吐出一个字:「看。」
郑妤顺他的视线望去,一点丶一片……漫天雪花簌簌飘落。
风寒霞落,雪花翩跹,倦鸟惊枝,海棠羞颤。
「寒霞山,暮雪惊棠……」郑妤终於明白这七字蕴意。
晚风,夕阳,白雪,海棠,至善至美之物会於一时,造就此刻盛景。
然在她看来,眼前人绝胜人间无数。
他容色憔悴,衣衫凌乱,不复平日矜贵,却也褪去高不可攀的疏离,像个寻常凡人般站在她身旁。
後来天各一方那些年,郑妤都无法忘记这一幕——那个她深爱七年的男人,陪她共赏暮雪惊棠。
那是一个狠心绝情丶精於算计丶玩弄人心丶耻於情爱,且不属於她的男人。
「又哭了……」李致语气毫无波澜,似乎对她哭这回事已司空见惯。
郑妤丢下花枝,拂去头上簪花,扑进李致怀中呜咽:「李殊延你知不知道,我心会痛。」
李致垂眸看着抖如筛糠的後背,茫然。宁浩死了没半个月,她是因为对自己心动而有负罪感麽?
若为一句忠贞不二自我折磨,那可真愚蠢。
「别哭了,礼未成便不作数。」李致轻轻搂住她安慰,「我娶你,以後我是你的家人。」
郑妤抓住他後背的衣料,哭得更凶。
他不懂,她想要的不是他出於利用或出於愧疚娶她。
「哎哟多好一姑娘怎麽哭了啊……」妇人逮着李致教训,「捡到宝了你还不知道珍惜,我儿要是有这麽好看的媳妇,我全家都把她供起来。」
郑妤闻声,急忙从李致怀里退出来,就着衣袖擦泪。妇人热切拉着她开导,骂骂咧咧数落李致。<="<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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