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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放开锁链（第1页）

不死岛已经越来越近，可以看见岛上的石岗高高耸立的轮廓。船头的甲板上，寺人光问楚王：“王，登岛之后，对彭和干将的儿子如何处置？如果立即处决的话，我已经命令弓箭手做好万箭齐的准备。”

楚王立刻摆摆手，说道：“不必急于动手。”

寺人光试探地问：“王对彭还感念旧情？”

楚王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任命新的国师吗？”

寺人光说：“小臣大胆猜度王意，这个位置是为彭留着的。”

楚王点点头，说道：“并非为他所留，他本来就是国师，本王从未废除他的职位。”

寺人光一楞，随即笑道：“对，对，大王确实未曾有这样的宣告，朝廷里还有一些愚钝的官员，上书要求任命新国师，根本没有了解大王行事的微妙，真是笑死人。”寺人光边说边捂着嘴，似乎忍俊不禁。

“他们要求任命的新国师就是你。”楚王说道。

寺人光收回笑容，郑重说道：“大王知道，我是一直拒绝的。小臣其实私下也大致猜到了大王的心意，只是低估了大王的心意如此之深，行事如此之周全。小臣又长见识了。”

楚王说：“这次上岛，我是有请他回去的打算的，如果他愿意合作，我不计前嫌，他依然当他的国师。”

“我愿意当他的助手。”寺人光嘿嘿笑着回应道。

楚王微笑，表示满意。

寺人光挑起大拇指，赞道：“王的心真是仁厚，这样的胸怀不成霸主，天理难容。”又叹了口气，说：“就怕王有情，他无义，彭这个人做了十七朝国师，享受了无上尊荣，还是私心不改，背叛了楚国，背叛了王。”

“你说他有私心是何意？”

“王是否知道，彭当初向我楚先王敬王献策，终于如愿以偿成了国师，他是图什么？”

“必然不是富贵享乐。就连国师，他也多次请辞。”

“大王睿智！他是为了那块玉。”

楚王说：“那块玉璧吗？先王赐给他的，不是什么贵重物。”

寺人光说：“小臣查过此事，似不是那么简单。彭做国师之后，常常调阅楚国典册和古物，目的是查清那块玉璧最早的来源和辗转流落到楚国的经历。”

“他作为术士，有爱玉的癖好，也不稀奇。”

“这玉的来历却很稀奇。小臣苦心查问，虽没有揭开全部的隐秘，但现了一点，此玉与越国有关，他的祖上可能是越国人。”

“越国？他为越国求情也与此有关？”楚王开始有了几分警惕。

“大王真是慧眼独具，见微知著。”寺人光赞道，然后又说：“如不是与越国早有渊源，他为什么弃几百年国恩于不顾，背叛楚国，背叛大王，同情越国人干将莫邪，还养育他们的儿子？”

那时，在会稽城下，楚王几乎认不出彭的脸，他的脸变得如此愤怒如此惊骇，这是从未有过的，一直以来，这张脸总是从容平淡，如一块千年风雨磨打冲刷过的光润的石头，山崩地裂都不能使它受到丝毫影响，这样的气度也让无数的人心生敬畏。但是那天，他失态了，连讲话的语调竟然也变得声嘶力竭，在几十万楚越军民的面前大喊：“你背信弃义，世上再无楚信王！”

寺人光的眼角余光悄悄扫视楚王，知道楚王此时和他一起，想起了会稽城下那一幕。

面对彭的斥责，楚王冷冷地道：“寺人光说得对，做大事不可顾及信义，这个时代已经变了！”

寺人光含泪恭维道：“大王英明。”

彭怒视寺人光，好象一只猛虎怒视一只公然狎弄他的黄鼠狼，寺人光吓得躲到楚王身后，牵着楚王的衣角。他表面上张惶害怕，心里却很高兴。

一个巫师也象一个凡人一样生气，笼罩在他身上的神光也就消逝了。

“王，你当年做的都是对的。他为什么有意在几十万楚人和越人的面前对王说不敬的话？他是要破坏王的威望，笼络楚越两国的民心，最终合并楚越，成立新国，他当新国的共主。他为了这个目的做了二百多年的国师，不但要与越国人议和，还在楚国暗中培养崇拜他追随他的人。”

“你有所指？崇拜他追随他的人是谁？”

“将军仲父。”

身上挂着一串铜钥的军士刚刚打开门，就听到门内传来怒骂：寺人光，非人的畜牲！让我见王！放开我！我仲氏八代为楚国效忠，你敢这样对我！

楚王一手背后，一手按着莫邪剑的剑柄，站立在门口，看见房内的仲父被四根青铜锁链锁住四肢，仲父正在奋力地挣扎，他越是挣扎，锁链的扣环扣得越紧，他的手腕脚腕已经流出血来，头披散，衣服破碎，两眼血红。

“寺人光，你为什么这样对待仲父将军？我令你查问实情，澄清误会，没有允许你用刑。”楚王严厉地斥责寺人光。

寺人光慌忙跪倒，满脸冤屈地辩道：“王，我本要认真查问，但是仲父将军对我开口就骂，拒不回答。我为防止他倚仗武力起暴乱，再次破坏楼船，危及王的安全，所以冒死僭越王命，将他加以控制，以防万一。我愿承担罪责。”寺人光伸出手来，接连自扇耳光，“啪啪啪”，用力颇狠，直到把两腮打得红肿。

“给仲父将军打开锁链。”楚王命令军士。军士用另几把铜钥打开仲父手脚的扣环。

“仲父，我来是要听听你的建议，登上不死岛，抓获巫师彭之后，对他该如何处置？”楚王问道。

“仲父听从王的决定，执行王的决定。”仲父毫不迟疑地答道。

楚王点点头，微叹一口气，说道：“有两种处置的办法，我在犹豫。一是杀了他，断绝后患。二是宽恕他，只要他愿意认错，我与他君臣合作，继续拜他为国师。你是意见是什么？”

“第二种，继续拜彭为国师，这将是楚国之幸！”仲父脱口而出，语气里有几分兴奋。

“彭当年作为国师，竟然背叛了王，背叛了楚国，你还认为他回到国师的位置是楚国之幸吗？”寺人光不满地质问。

“楚国由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国展为北方诸强不敢欺侮的堂堂大国，国师彭立下几百年的功勋，楚国有他这个国师不是楚国之幸吗？”

“楚越之战，他与越国媾和，几乎败坏楚国征服越国的大计，这也算楚国之幸吗？”

“楚越之战，如果没有彭，楚国也许早就被越国征服，是彭找到了逆转局面的关键，挽回了败局。有他这个国师不是楚国之幸吗？”

仲父经历过的大战已经多得不可计，那一次的景象却是最惨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