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佐佐木出门,走廊里兀自立着一个孤寂的身影,是濑原,抱着一个纸箱子,一副张皇失措之态惹人垂怜。
俊彦对佐佐木说了声“等等我”,向濑原走去,到跟前一看他纸箱里装满了日常杂物用品,还没等他开口,濑原瘪了瘪嘴说:“你刚才说对了,上天给了我一个机会——配。”
俊彦问他哪儿。濑原向情三课办公室那边努了努嘴苦笑道:“说得好听,让我辅佐滨佑课长再立新功,干嘛不直接送我上前线反倒来得干脆。”
一向口齿伶俐的俊彦竟无言安慰,只得拍了拍他的肩头说了句自己都觉得无比虚伪的话:“别丧气,转机或在某个拐角等着你。”
濑原做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踟蹰着向情三课走去。
回到佐佐木身边,他好奇地问怎么个事。俊彦简单跟他说了,他颇感慨地说:“无论地方还是军队,这就是现实。若想翻身,除非出现奇迹。”
俊彦回应道:“也说不定。他手上有很多资源的,只是他还没缓过劲来就掉到了这样深的一个地狱里。”
佐佐木提醒道:“像他这样的人,你最好注意保持适当距离。我看你跟他还蛮亲近的。”
扫了他浑身上下一眼,俊彦揶揄道:“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市侩了?”
佐佐木笑道:“不是我市侩,而是现实就是这样。”
俊彦推了他一掌说:“行了,几时轮到你教我了?喏,今野吾部长的秘书还等在那呢,去吧,晚上我给你接风。”
或许因为“日耀重庆计划”的特殊性,也或者佐佐木是老俊彦得意门生的缘故,今野吾这回是给足了佐佐木这个少佐的面子,不仅宴请他的地方是南京最顶级的专营鲍翅的来福饭庄,且请来情一、二、三课及行动课长作陪,一行喝得酣畅淋漓个个面呈微醺。
宴毕,一行人步出饭庄,今野吾命秘书送佐佐木回酒店歇息,佐佐木原地目送各位长官登车离去,待他准备进入车内时,一名女子突然闯入他的眼帘,向他深深一鞠躬。
仓促间后退半步的佐佐木觑眼看去,这女子面生得很哪,就在他犹豫之际,女子又盈盈一拜道:“佐佐木君……”
佐佐木立马打断她道:“听出来了,你就是叶子小姐,在本土我们通过电话。”
面上露出一丝窃喜的叶子说:“难得佐佐木君还记得,小女子不胜荣幸之至。那边有家茶室,佐佐木君,不妨过去坐坐。”
想着顺便解解酒,佐佐木也就答应了她的邀请,却不料牵出一桩令他头疼不已之事。
喝下几许口舌生津的茶水,佐佐木感觉脑子清爽了许多,转眼见叶子一双美目盯在自己脸上,他顽劣的本性上身遂开了她句玩笑:“我脸上有花吗还是特丑?”
叶子吃吃一笑说:“您跟一个人很像。”
“谁呀?”
“俊彦君。”
佐佐木不由哈哈笑道:“让你说着了,我和他自小好得就像一对双胞胎,禀性脾性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对了,上次你给我打电话,说要宣传他了解他。今天找我还是因为这事?”
稍稍犹豫,叶子试探着问:“我若说这是个幌子而欺骗了您,您会不会怪罪于我?”
“幌子?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佐佐木收起了笑脸。
“如实告诉您吧,我是在调查他。”不得已的叶子只得实情相告。
“调查他?可笑!到底怎么回事?”正了正脸色的佐佐木口气一下变得严厉起来。
“他牵涉进了一桩案子里,我奉命暗中调查他。”
“有问题吗?”
“略微,隐隐约约有一些。”
“什么叫略微,什么又叫隐隐约约,你给我说证据!”恼怒的佐佐木不由加大了音量。
叶子仿佛被他骤然而变的严厉神情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过于唐突了,这俩什么关系呀,岂容得自己含糊其辞。但事已至此,硬着头皮也得上,她遂语气婉转地将俊彦卷入“乐高事件”的前因后果及脉络讲了出来。
“说出你坚持怀疑他的论据。”在叶子稍稍停顿之际,佐佐木几乎不给她喘息之机直击关键点。
“请您一定耐心听我讲完。”叶子的脸上略呈现出诚惶诚恐状,担心他一个不小心拂袖而去。“我的直觉是他逾假未归的这三天里或许生了某件改变他人生轨迹的事情……”
“直觉?又是愚蠢的直觉,误人误己!”佐佐木不屑一顾申斥道。搞情报工作的,最忌所谓的直觉。
“给您打了那个电话后,我去了您父母家,二位老人所谈及的一件过往方引申出了后面的事。俊彦出生于中国这件事您可能也知道吧,他父母因为婚后多年未曾怀孕,却跑到中国生下了他,这件事不透着古怪吗?请您不要打断我。带着这样一个疑问,我去了名古屋他老家,找到他父母曾看过不孕症的鸠间不孕不育专科医院。可惜,鸠间医生拒不向我透露病患者的详情。不得已,我只好采取贿赂的手段欲从病历保管室获得我要的资料。没曾想,医院病历保管室多年前曾生过一次火灾事故,所保存的病历悉数变为灰烬,而时间却恰恰是老俊彦归国后的那段日子……”
“你不觉得你穿凿附会得有些离谱了吗?”佐佐木仍忍不住掐断她的滔滔不绝。
“当然,这样的立论缺乏说服力。所以,离开本土前曾拜托您替我仔细查一查。您……”叶子适时住了嘴,唯恐又引来佐佐木的不满。
果然,佐佐木含在嘴里的一口茶险些喷到她的脸上,亏他一只手掩得及时,全喷在了地上,但他的表情却是乐呵的:“搞了半天你绕了一大圈就是为了这事,早说嘛,要省下许多工夫。”
“您帮我查了吗?”叶子小心翼翼地问。
不曾想,佐佐木竟愣了愣,收敛了笑容满怀歉意道:“对不起叶子小姐,我曾想帮你来着,可是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真的,完全可以用废寝忘食脚不沾地来形容。”
叶子满怀冀望的眼神渐渐黯然,白赔了如许的笑脸换来他一句轻飘飘的“太忙了”,只得勉强笑着奉承道:“理解,我事先不知您在主持这样一个重大的计划,给您添麻烦了。”
瞧着她郑重其事地起身行鞠躬礼,佐佐木脸上略有些挂不住了。毕竟人家曾经拜托,自己却并未当回事,他连忙起身还了个礼,却说出一番令叶子几乎大惊失色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