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老板的真可悲,只能窝在后面做人形点钞机。
“一会儿再说,你听电话吧!”
绣姑翻看今天的交易记录,摇摇手赶人。张桥手提挎包,边掏铃响的大哥大边出门。不留神碰到那个庞大的身形,他陪笑退往阳台远端。
“你们到了?那我放心了。开业仪式很成功……领导满意、鬼佬满意、广大人民群众大概也满意,唯独我不满意。今晚看上嗨的电视新闻,千万别找你孙子的脸。因为,你孙子悲哀地被排除在外。呜……”
老太太也没参加开业仪式,昨天找到一个老同学,今早结伴去苏洲,继续寻找老同学。张桥和奶奶闲聊几分钟,挂机刚点上一支烟,绣姑来了,手捧交易记录。
“hp传真机,居然卖出八十四台?上万块一台啊!真不敢想象,我以为美客公司只是象征性开张。”
张桥叼烟在嘴,做出认真听的样子。活了两世,他很清楚,比他智商高的人大把多。
绣姑又道:“我昨晚想了想,普通客户变经销商,或许真可以转化为名副其实的经销商。毕竟,经销商大会侧重在汉卡,哪怕要求交押金或全款订货,占用资金也不大。关键是,有了经销商身份,立马享受博克和美客所有产品的优惠价,包括回扣巨大的mp系统。无利不早起,不管之前是不是真经销商,都会拼了命为两家公司做推销员。所以,对公司有百利无一害。所以,你无视有人从中搞私捞。”
“有一种说法,”张桥咧嘴笑,“潮水退了,才知道谁是光屁股。”话音刚落,身前一暗,后颈被一只大手握住。他知道谁来了,吃痛说:“三舅婆,我说的是书上的话。”
“那也是流氓话。”三舅婆瓮声瓮气说。
昨晚宴请合作的hp公司外宾,三舅婆出现在绣姑身边。前鲁省柔道兼铅球运动员,现上嗨某体校退休教练,身高188公分、体重13o公斤,显高显壮不显肥。乍一露面,同样身躯庞大的hp代表多尔女士也吓一跳。由于是绣姑的亲舅母,张桥不得不叫舅婆。年纪才五十一岁,勉强算老太太。凄惨的是,每当在绣姑面前,不小心飚出荤词荤语,张桥的脑袋就被该舅婆当铅球玩儿。
“我听过这种说法,很贴切。”
绣姑笑靥如花,无视舅母蹂躏表侄儿。顿悟说:“潮水汹涌,民营企业是弄潮儿。为了抢占最前列,赤膊上阵在所不惜。若想避免暴露身体,那就尽可能留在有潮水的地方。”
“美女,你好深奥啊!”
张桥扔下一句话,溜滑地从三舅婆的魔爪下钻出。撒腿跑开几步,绣姑叫道:“上哪儿去?hp的工程师等你呢!卢小弟有点怯场,好多专业词汇也不大懂。”
“哈,差点忘记那两个邋遢鬼佬。”张桥停脚掉头,往阳台另一方向跑。
目送表侄儿消失在楼梯口,绣姑苦笑轻叹。投奔表侄儿的公司,最担心被当长辈供着。没曾想表侄儿委以重任,开赴北亰独当一面。昨天,她招募了五个人,奔波上百公里,和政府部门、新闻部门、公安部门以及外宾,洽谈多次。昨晚十二点睡觉,今早六点起床。协助主持两家公司的开业仪式,负责接待领导、外宾、记者,俨然当家作主。而迄今为止,她入职不足二十四小时。
或许这就是民企与国企的区别吧!
回办公室,在电脑上看了部分总公司的人事资料,绣姑揉揉疲惫的眼睛。员工们无不在快节奏工作,她不想落后。今早翻看分公司的过往日程,当看到每天夜里十一点,都有管理层的会议记录,直看的她心里怵。那个口花花的臭小子,剥削员工一点不差旧社会的资本家。基于此,经销商身份的猫腻,她也释然了。
“绣文,卢小弟来了。”三舅婆传话。
卢小弟是外语学院的大四生,昨天临时聘请的英语翻译。从办公室外间快步走近,紧张地说:“金总,你最好去看看。张生好粗野,奚落美。国工程师这样不懂那样做错,老骂人家是骗子,满嘴粗口话。我、我担心他们打起来,那就……”
绣姑皱眉问:“受训员工也在场?”
卢小弟答:“不在,他们三人交流打印机的那个……哦,耗材。没说几句就争吵,越吵越凶。受训员工十点进场,差几分钟。”
绣姑有点理解总公司那边由契姐当家了。涉及外宾无小事,不到场不放心。匆匆和三舅婆出门,跟卢小弟走。
hp公司派遣工程师培训技术员,代理合同上约定的。另有一个口头协议,工程师指定是白人。担心有种族问题,没敢书面注明。开业仪式上,两个白人工程师大受欢迎,不断有经销商拉去合影,连记者和政府嘉宾也操洋泾浜搭讪。曾健达赞叹老板的口头协议英明,不啻于砸钱给三大报纸做广告。
绣姑鄙视表侄儿的下作手段,却不得不承认曾健达一针见血。
当下市面上,外资、外商、“进口货”意味着高档、奢华、有派头。公司已经打上老美印记,再有两个欧美面孔经常出入,那银行的运钞车多半要经常光顾。
话说回头,始作俑者昨晚宴请,和外宾相处的得体、融洽,包括两个工程师,怎么今天反目成仇?
“这、这……我走的时候,他们还在对骂的。”
来到培训教室,卢小弟在窗前站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教室里,张桥和两个工程师排排坐喝咖啡,笑意晏晏,哪有吵到要打的样子?三舅婆怒瞪卢小弟,绣姑巴不得平安无事,示意卢小弟翻译张桥的英语讲话。
“张生说,你不想活了,买本地货就对了。张生说的货,应该是指毒。品……嗯,他后面说,本地货不纯,大半掺杂不明物质。你享用的话,杀死你的概率过百分之五十。拜托,伙计,别做这种表情,不是世界末日。我问你,如果你咳嗽了,喝什么……”
绣姑听的心惊,张桥的话表明,两名hp工程师,至少有一个是毒虫。这样一来,她可以肯定,卢小弟看到的争吵,是张桥故意引的。了解一个陌生人,激怒对方是不错的捷径。表侄儿的刁钻狡猾,认识三天,她已多有领教。
“这位褐色头灰色眼珠的丑男,不是美第人,是澳洲人。三代农民,从小与野兽为伴。布里斯班的野鸡大学毕业,在澳洲混到三十岁,实在混不下去了,满世界招摇撞骗。女员工注意了,这个混蛋最喜欢骗女孩子。假如你受骗,立马告诉我,我叫人把他装麻袋,扔下黄浦江喂鱼。哈哈……开玩笑啦!”
受训员工坐进教室了,张桥介绍两名工程师,拿人家开涮,惹的笑声阵阵。语言不通,被介绍的工程师以为是赞赏,频频得意地举拇指回礼。张桥特别交待卢小弟,他介绍工程师的话,禁止翻译成英语。
“张生这么做,不大好吧?”卢小弟愤慨说。
绣姑不予理睬,她多少看出张桥的意图。没别的,员工们过于尊崇白人面孔了。说卑躬屈膝夸张,但盲目敬畏是事实。怪不了谁,没人天生崇洋,根底在咱们落后,直接原因是教育环境、资讯环境造成的。恶作剧开涮一下,还原真实面目,张桥用心良苦。
介绍完毕,或者说开涮完毕,培训课开始。两个工程师,一个主讲传真机,一个主讲打印机,各讲一堂课。内容精彩,说是翻译精彩更确切。张桥亲自翻译,多是用通俗易懂的言词,不失搞笑,全过程欢乐。
绣姑本想听几分钟就走,最后听完两堂课。对张桥有意见的卢小弟,换一副迷弟嘴脸说:“张生应该去我们学校上翻译课。”
下课午餐时间到,不用去餐厅,有大餐吃,公司中午大摆宴席。
“为什么,我有行将英勇就义的预感?”张桥害怕喝酒。
绣姑说:“有胆量不去,那我才服了你。”
开业招待宴,老板不再被排除在外。尽管张桥乐意在分公司坐镇营业,由曾健达负责主持,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请客吃饭,主人缺席,你以为你是谁啊?有领导、有合作外宾、有大批经销商,老板不但要露面,还要陪同嘉宾吃的开心喝的痛快,大醉一场也应当。
街边的徐斯民望眼欲穿,终于看到那张欠揍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