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渺渺山水间,他穿着的是一件浅青色的衣裳,那衣裳轻盈似云,又朦胧如薄雾。风轻轻拂过他水墨般的长发,微光落在他如画的眉眼上。任凭山清水秀,山水盈盈皆成了他的陪衬。
他低眉望向我的那一刻。
眼眸无悲亦无喜,唯有眉心白毫真珠散发着莹润圣洁的白光。
恰如神佛垂目,俯视苍生。
我大概被那一幕震慑了。
那神子仙衣飘飘如云雾,黑发飞扬似浓墨,周身仙气溶溶,华光耀目,眉心一点白毫珠灵光清透。
世间再好的画师也画不出那一幕。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片刻后,见我不答,他或许有些好奇,但也只是轻轻看我一眼,而后便一挥衣袖。
他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我为他,跌倒歪了脚,弄污了衣裳,汗水一次次湿透了后背。
我曾为这一幕谋划了千万遍。我天真又自大,以为自己真能算无遗策,谋划神仙之事。
我从山脚追到了山顶。
但他要离开我,却只需要那样轻轻地,一挥衣袖。
便什么也不会留下。
其实,我前段日子之所以那样虚弱,是因为这半年来我一直在给师父做一件衣裳。
这才叫我在撞见了喝醉了的何老二后竟无力还手,只得被迫显出原型。
这件衣裳是我自己拔下了大半鳞片做的。
我身无长物,唯有一身如黑玉般的鳞甲还算坚硬漂亮。
用它做成的这件衣裳当刀枪不入、水火难侵。
我将自己细细密密的心意尽数缝进了这件衣裳里。
如今还差最后的浆染便完成了。
若师父知道这些,他是否能明白我对他的心?
他是否前几日便不会那样斥责我?
他是否……会稍稍动容?
我却不敢去想。
和小叶子半月前的争吵仍历历在目。
小叶子当时问我:“你以为你凭什么能让一位仙圣改变他的立场?就凭你做了半年的这件破衣裳?”
仙魔自古两立。
但我有什么办法,我除了替他做这样一件衣裳,其余的,我什么也做不了。
而今我所拥有的,尽是他给我的。
我这一身修为,我学会的每一道剑法、每一道符咒……我潦草而贫瘠的前半生都充斥着他的身影。
我从前一无所有,一无所知。
就算他身为仙圣,从前铢衣鹤氅、羽衣霓裳又什么未曾见过,这样一件衣裳他大概并不会觉得有多么稀奇。
但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
我心中哀恸愈深,话语都被滞涩在心间,一字也无法吐露出。
“何人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