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馋肉,谢恒本就是个无肉不欢的,这些天被逼着吃素,吃的脸都青了。一碗肉吃完,他意犹未尽的抹了把嘴:“我怎么觉得你手艺见长啊。”
“您不知道,您昏迷那会儿,二郎天天寻我做菜,就想您能闻着香味能醒。”老刘干笑一声:“这不,做的多了,就给练出来。”
谢恒大病初愈,身子虚,说了一会儿话就显出疲倦。老刘伺候他睡下,等确定人睡熟,拿出那份信,悄悄放进谢恒常看的兵书里。
做完这些,他最后看了眼谢恒,咬咬牙,转头离开。
没想到出去就被守株待兔的谢凌逮了个正着。
“老刘,我谢家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出卖父亲?”
刘厨子心里七上八下,面上佯装出诧异,道:“二郎这话从何说起?我老刘对大司马忠心耿耿,哪里会卖主?”
谢凌恨极,揪他进帐,就见原本熟睡的谢恒握着兵书看的津津有味。到这时,他哪里不知,这是落入父子二人设下的圈套。
“主人何时知晓的?”过了良久,他哑然问道。
“刚知道,不然也不能给你下毒机会。”谢恒看向他,眼神平静:“主仆一场,我谢恒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不明白……。”
“对我好?呵呵,你若真对我好,当初就该放我走。”
谢恒不解:“我当时就问过你,是你自己不愿走。”
老刘张了张嘴,他想走的,但他不想跟寻常下人一样被打走。他以为是夫人的陪嫁,主人会给他做脸。
但这话他说不出口,心里知道这不可能,可他就是恨啊,谢恒刚来南齐时,不就是个逃难的破落户,要不是跟主家娘子有婚约,还跟谢尚书联宗,凭什么能够平步青云?
因为不甘和恨意,所以当谢焕想要他透露些军营的事时,他只是稍稍犹豫就答应下来。
如今被揭穿,刘厨子垮下肩膀,像棵被雷劈中的老树,一蹶不振。
谢凌气不打一处来,还真被小妹猜着了,他看着老刘讥笑道:“你以为你是谁,还想搞三辞三拒那一套,你配吗?”
被人说中心思,刘厨子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当即叫嚷起来:“我不配谢恒就配?二郎,你是夫人唯一的亲子,莫要认贼做母。谢恒是怎么对待夫人的?夫人前脚没了,他后脚就把谢氏主母的头衔给了外人,还让你叫那个鸠占鹊巢的贱人母亲,他可对得起夫人?”
“闭嘴!你有什么资格骂她?”谢黎走进来,直接就是一脚把人踹倒,踩着老刘的胸膛,嗤笑道:“你觉得自己老牛逼了是不是?多么衷心护主啊!可你忘了,你的主人是大司马谢恒,你的月钱,你的身契,你所有一切都是他给予的。
说什么为先夫人鸣不平,你不过是个下人,你有见过猪羊给人鸣不平的?你心疼先夫人,下去陪她啊。就怕下去,她不仅不会欣慰,还会恨你害了谢家满门。”
这人莫不是谢夫人的仰慕着,因嫉妒生恨吧?谢黎甩掉脑海里的狗血剧,继续骂道:“我二兄是先夫人挣命生下的孩子,你打着护主的名头害她最在意的人。我要是先夫人,定要撕的你灰飞魄散。
还有,我这人生平最厌恶当婊子还要立牌坊,你要是直接说心里不平衡,就是想要大富大贵,我还能高看你几眼。”
谢凌咳嗽,提醒妹妹注意点用词。
谢黎立刻露出乖巧的表情,冲谢恒笑笑:“我这不是被气狠了。阿父要相信我,我平时不这样的。”
谢恒宠溺的点头,反正闺女变成怎么样在老父亲眼里都是贴心小棉袄。他招手让小棉袄过来扶起身,慢条斯理的道:“黎儿跟他说这些做什么,一个背主的奴才罢了。”
不等老刘辩解,谢恒抽刀杀人,那叫一个干净利落。老刘双眼瞪似铜铃,以为谢恒不会杀他,起码在问出背后主使前不会杀他。
谢恒仿佛看出他的疑惑,淡淡道:“区区一颗弃子,能知道什么?”
不,他知道主使是谁,是谢恒绝对想不到的人。他想要嘲讽,然而开口就喷出一口血,双手捂住喉咙,嗬嗬半天,也没能说出半个字。
最后也不知是流血过多而死,还是话未说尽被憋屈死,总之实惨。
谢黎转了转眼珠子:“舅舅知道背后主使是谁?给我们说说呗!”
“那你要不要先跟舅舅说,北梁为何会在形势大好之时退兵?”谢恒笑眯眯的反问。
“这个,这个……。谢黎摸摸鼻子:“舅舅是军事大能,我只是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对这些哪里了解,舅舅问我还不如去问大兄和二兄。”
谢恒不吃她的糖衣炮弹:“我若是定要听你说呢?”
得,听这语气,她就知道找人背锅是不能了。于是乖乖坐下,把从谢昀奉旨押运粮草起,到江陵后的所作所为都说了一遍。
说了有小一刻钟,谢恒给倒来水,她一口气干了,讪讪道:“我原本只是担心你们,就想跟来看看。”哪里知道,后面会跟滚雪球似的,事情越查越复杂,逼的她直接干了票大的。
谢恒让谢凌等人出去,把亲卫也打走。偌大的营帐里只剩下甥舅二人。
他望着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叹息道:“苏秦就没叮嘱你,别什么话都往外说?”
谢黎眨眨眼,跟小时一样,抱着谢恒的胳膊撒娇:“舅舅怎么能是外人?您可是我最近亲的人了。”她认真看着谢恒:“我知道舅舅的意思,更明白姑母对我的期望。姑母想我走那条路,重复先祖辉煌,我答应会去做。
但对我而言,那个人是我也好,是舅舅也好,是大兄也好,我都无所谓的。百姓也无所谓坐在上头的人姓谢姓田还是姓杨。
我跟谢昀是舅舅和姑母养大的,没有你们就没有我们安稳的日子。舅舅戎马一生,最辛苦的活都是你在做,我心里觉得您比我和谢昀更实至名归。相信跟随您的叔伯们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您担心吕统领会想不开,我去跟他们说。”她抬了抬下巴,自信道:“难道舅舅上位会亏待我?会缺我一个公主的封号?”
谢恒拍了拍谢黎的脑袋,笑的温和。是的,温和。虽然这个词用在杀人不眨眼的谢司马身上十分违和,但谢黎真的在舅舅眼中看到春暖花开。
说没有野心是骗人的,但谢恒清楚,他没有为皇的器量。
他这人除去对家人,对谁都能心硬如铁。当年他和父亲带着大皇子逃出京城时,除了对未来迷茫的同时,滋生出连自己都害怕的野心。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女帝可以,他谢恒为何不可?
然而,在与那个男子相处后,他明白了什么是帝王。帝王确实要有野心、有魄力、有威严,但更需要仁慈。
他承认他被大皇子的魅力折服,甚至愿意成为他手中的刀。只可惜那人什么都不缺,却输给了命运。谢衡相信,他们若能早一年到达京城,或者陛下晚些死,给他们时间,以大皇子的能力定能把大风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