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暄语塞,可他现下只能信任青柏,这个舅舅费了许多力气,才从禁军秘密安插到他身边的人。
这层身份他不敢与第二人说,无论是荣德,或者傅行简。
“你也说了山路危险,若真遇到什么还就得他这个武夫才行。”谢暄又拿起只酱肉包塞进荣德手中,推着他朝门口去,“你快些去准备,不然天黑前我可就赶不回来了。”
荣德离开后,谢暄本想回多收拾几件衣服的,可想想这样未免太大张旗鼓引人怀疑,于是坐在主寝的外间,静静等一切准备妥当。
谢暄有些口干地灌下一杯热茶,暖流滑过胸口时候,他忽然觉心跳得有点空,手脚随之一阵阵酸软无靠,一直微微麻到指尖。
是一种隐隐的,故作镇静的恐惧。
谢暄长到十九岁,岂是娇养两字能形容的。
当初先皇驾崩,那些年长的皇兄们各有各的党阀,各有各的手段,皇权更迭何等残酷。他与周后被软禁在后宫里,看守的禁军都是舅舅周岱的亲信,当时的阁老徐筠与次辅卢增隔着宫墙日日问安,在外人看来何等艰难,但对当时只有五岁的谢暄而言,不外乎吃吃睡睡,懵然无知。
丧母之后,膝下无子的皇嫂温柔和顺,宠溺有加,谢暄顽皮,对课业却懈怠,将做他老师的徐阁老气到吹胡子瞪眼,手中的竹篾常将桌子打得啪啪作响,却从未落在他身上。
说到底,他是一天苦也没吃过。
谢暄甚至觉得,比起会被现的可能,更恐怖的恐怕是逃亡本身,这条未知的,不知道尽头有什么会等着自己的路。
但凡有的选,他都不敢迈出这一步。
“殿下,都备好了。”青柏不知何时到了门口,他行礼后抬头,神色微动,“您是不是不舒服?”
一夜未眠,眼下淡淡的青印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惹眼,一向红润的双唇也因紧张而失了血色,活像是生着一场大病。
“我没事。”谢暄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神色显得轻松些,“走吧。”
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踏出了房门,抬眼,便是蔽日的阴云,可即便是这样阴晦的天,直视上去仍是双目酸胀。
“午时三刻,记得。”
傅行简的临走前的反复交代的句话蓦然钻进耳朵,谢暄匆忙的脚步一滞,看向停在院中,安安静静等着他的马车,牙关咬得生疼。
“殿下。”
青柏忧心的劝阻还未出口,谢暄快步走到马车前,登了上去,啪地关上了车门,
“走。”
第1o章
天不过刚蒙蒙亮,大理寺就热闹起来,孟亭松一到就瞧见了值房里还未熄灭的灯火,微微叹口气,敲了敲门,
“傅少卿?”
门开了,傅行简一身板正的官服,下摆上有些褶皱,似乎是坐了许久,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晨光太过清冷,脸色看起来十分疲惫,
“如意坊那个案子的案卷我昨夜已理毕,去收好。”
“都理完了?”孟亭松惊讶地看向桌案上摞得整整齐齐的一叠案卷,昨晚散衙时还满满摊了一桌子,这么多案卷没有几个时辰理不完,看来又是熬了一个晚上。
他去将案卷抱起,眉宇间有些许担忧,“您看着气色不是太好,昨夜是不是累着了。”
“没有。”傅行简抚了抚衣服的褶皱,刚要说话,外面却起了阵小小的嘈杂声,朝大理寺卿那边去了。
孟亭松探了眼道,“是北镇抚司的人,方才在门房那边就瞧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