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没能持续多久,那人大约忍了又忍,终於还是忍不住了,开口问道:「那绣球你到底接没接,你……」迟疑了片刻,才试探着说:「你到底到底能不能看见?」
相较起上一回,语气是更几分小心翼翼的,话语却更直截了当。
大约这已是这人最委婉含蓄的姿态了,红冲暗觉好笑,却也知道见好就收,於是回答:「绣球不是我接的,我确实看不见,也没感觉到有东西落在我怀里。不过,」他微微一笑:「它挂在我手杖上,我是能感觉到的。」
「那我问你的时候,你装什麽?」那人顿时气势汹汹。
「道友,我一个瞎子,我又能做什麽?」红冲反问他:「你那般冷言冷语,岂知不是寻隙来的?」
「我怎麽——」那人下意识地想反驳,却忽然回想起那时自己的心情不佳,起初态度确实算不得友好,若说不像善茬,竟也有几分合理之处。
欠了两分理,又确认了红冲确实是个盲人,他的气焰仿佛被泼下一盆冷水,熄得彻底。他软下语气:「既然如此,倒是在下冒犯了,告辞。」说完,他转身便要走。
两人拉扯之间,已经排了好些功夫的队,眼瞧着进度斐然,就要排到登记关卡了,这人死要面子不肯继续呆着,红冲觉得实在没必要,随手拦了一把:「道友留步。」
「还有事?」那人问。
红冲思索片刻,琢磨着该如何开口,才能不伤及对方自尊心,却又善解人意地劝人留下。他一边腹诽这人怎麽跟个被家里宠坏的孩子一般,一边缓缓开口:「道友同我也算有缘,倒不如此行结伴,一同乘舟?」
这算是抛出橄榄枝了,若是听得人不是个愚不可及的蠢货,就该晓得他的好意。
然而,那人竟然沉默了片刻,才说:「也不是不行。」话语中颇有几分勉为其难。
红冲心下无语,却听那人又道:「那你跟我走吧。」
红冲:?
「其实,我不是来排队的,只是看到你了,才来问个清楚。」那人似乎也有几分尴尬地解释道:「我师门有仙舟。」
红冲:……
「你跟我一起坐我师门的仙舟去?」那人滔滔不绝地宣传起来:「比你现在排队登记的小船更大丶更快丶更漂亮丶更舒服,而且我师弟师妹们会很欢迎你的。」
红冲忆起初见时那人提起师弟顽劣,这才把绣球挂了自己的手杖上,不知眼下这话有几分可信。
片刻,他婉言谢绝:「不了,我晕仙舟,会吐得到处都是。」
第25章不知身是客(二)
坐了一日又一夜的船,待抵达枫灵岛时,已是翌日午後。
红冲下了船,在引心宗的接引处领了一份通行玉符,玉符上刻有阵法,使用玉符才能访问枫灵岛许多地界。
正值夏末,一眼望去,枫灵岛上尽是盎然浓绿,山明水秀,见之令人豁然开朗,一扫昼夜乘船的疲惫。
顺着人流,他一路走,一路赏景,待得人流散开,才发觉自己到了山顶的校场。
大道万千,器修到底占了多数,其中又以剑修为主,纵然还有丹修丶符修丶阵修等诸多道法,五花八门,大多都热衷於相切相磋,一教高下。
因此,但凡不是引心宗举办雅集的日子,校场总是整个岛上最人声鼎沸之处。
偌大的校场中排布这数十个擂台,如今大多斗得热火朝天,唯有最中间的那个最高最大丶被众星拱月的擂台无人问津。
不等红冲主动询问他人,身侧已有人谈笑间问出了他的疑惑:「中间的擂台怎麽没人?」
「新来的吧?这些旁的都是地擂台,定了契约就能上去试试手;而那是天擂台,只有像引心宗丶侍剑山庄那等才有资格做擂主,并非每日都摆擂的。」
「不过你运气好,听说天擂台今日有人设台,只是不知道为何,擂主到现在也还没来。」
「什麽人?」
「听说叫什麽……冰心派?霜心派?我记不大清了。」
「是霜心派!道友恐怕不曾去过北地?怎的连霜心派都不曾听过?」
「……」
说曹操曹操到,笑谈间,只见几位修士御剑而来,轻盈飘逸地落在了天擂台上。
这几人俱是衣袂飘飘,神色冷淡,平白站在那里,都似乎散发出一股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