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苑的头轻轻往下点,没能抬起来。
鲜血流了一会儿便能看见黑乎乎的粘稠在往下淌,张百泉活了大半辈子也才第一次看见这种场面。
刮骨治疗对病人太残忍,几乎不可能有人能挺过去。
毒血滴到下边的玉钵中,将红色染成了黑。
李念慈已经能够看得见里面的白骨,江意秋站在他身後,手一会儿抬上来,又很快放下去,最後捏成拳头落寞地垂着。
张百泉转身就去拿另个更小的银刀,递给了李念慈。
禾苑大抵是能感觉到,蓦地双眼紧闭,不由自主地开始有些颤抖,脸都白的近乎透明。
「你且忍着些。」
李念慈拢眉,禾苑连头也不点了。
江意秋看着那刀尖戳进肉里,直至骨头深处,他听见禾苑的呼吸声开始变重。
紫黑色的毒液粘在骨头上,刀尖挑出来只有零星一点。
可就是这麽点东西,就能让人饱受折磨。
第一刀,禾苑没出声,着明黄色锦袍的年轻人站在李念慈身後,眼神晦暗。
第二刀,整个屋内依旧静得落针可闻,只是江意秋攥着的拳头,咔咔作响。
第三刀。
江意秋再也忍不了了。
他保留着残存的一丝理智,在不影响到两个大夫的治疗过程的前提下,摸上了禾苑的榻。
第88章迷雾
李念慈蹙眉,依旧全神贯注地捏着手中的小刀,不敢有一丝马虎。
张百泉眨巴两下眼睛,又立马闭上了微张的口,制止的话到嘴边就戛然而止。
他看见江意秋把帘布给扯了下来,除了那只鲜血淋漓的的手留在了外边,里面二人的身影完全没入。
禾苑眼神有些涣散,依稀听见珠玉碰撞发出的清脆悦耳的响声。
江意秋放轻动作调整一番,也依在枕头上,望见禾苑被汗浸透的衣领,脸颊上都贴了几缕发丝。
他捏着那耳坠子,手抚上那煞白的脸,凑近了脸,同他低语:「看你受苦,我竟然也好难过。」
江意秋就连自己都没察觉,他的声音在发颤,喉咙里根本发不出声音,吐出来的只有一点气声,他也不知道禾苑听到了没有。
可在他仔细凝视禾苑的脸时,才惊觉那唇已经被咬破,却愣是一声不吭。
禾苑的眼睫低垂,毫无生气,殷红血色藏在嘴角,像是雪地里落的一片红梅。
蓦地,江意秋望见那眉宇又骤然拢在一块儿,一想便知道银刃再一次刺入了他的骨头,那没有一丝血色的唇也跟着张开了一点缝隙。
禾苑的下唇往回缩的时候,江意秋顿时凑了过来,登时就被咬破了唇。
江意秋翻身过来将人压在床榻间,左手牢牢摁住了禾苑的右臂,不让其乱动。
这是要将他身上的寒毒彻底祛除,可江意秋没问过禾苑的意愿。
这个吻,江意秋也似乎觉得甚是荒唐。
清寒的唇因着江意秋开始回温,禾苑意识重回大脑,可他脸上似乎也有几缕温热。
好像是江意秋湿了眼。
禾苑被折磨地近乎崩溃,他觉得自己应当是做梦了。
他梦见江意秋曾经望向他的双眼,温情又炽热,梦见江意秋带有薄茧的手轻柔抚上自己的脸,梦见他再一次听见耳坠叮叮响在自己耳畔。
禾苑曾送他的那一只耳坠,戴着它的主人,此刻终於像是回到自己身边。
良久,待意识回笼之後,却只有无尽的失望,禾苑只能感受到无边的痛楚。
「皇上,准备上止血药了。」
李念慈提醒着,江意秋没放过禾苑的唇,但禾苑听见此话,奋力要别开脸去,连带右臂和肩膀都在用力。
江意秋钳住他的手上边青筋暴起,嘴里的话语却罕见地有些温柔:「别动,就最後疼一下。」
禾苑听不见,他只看得见一张模糊又陌生的面容。
如江意秋所说,他的手劲的确很大,李念慈对着一只晃动的手臂,没法上药。
「我不要……」
江意秋听见耳边的脆弱的气声,禾苑终於崩溃,他心里垒砌的最後一道墙也已经崩塌。
「让我死……」
他绝望地哽咽出几个字,朦胧的双眸中是起了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