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苏泽岁都会兴奋地告诉他因为他很好。再更多的,苏泽岁就想不到了。
但现在,他却低下了头,罕见地没有回话。
沉默在侧卧里蔓延,想了一段时间,苏泽岁才轻声道:「你假装了坏人,就不会结婚。」
他思索了很久,推导了很久,才想通了顾先生为什麽明明前面很好,後面却突然要惩罚他丶带他出门。
——因为,顾先生从来都不打算结婚。他要扮演恶人,让想跟他结婚的人都知难而退。
「不用假装,我本来也不是什麽好人。」顾熠阑挑了挑眉梢道。
「对我很好。」苏泽岁戳了戳怀里的餐巾纸,把包装袋戳得嘎吱响。
「你以後会遇到对你更好的人。」顾熠阑垂下了黑眸,看向少年,「你哥哥对你就不错。」
苏泽岁本能地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没有人。」
顾熠阑抿了抿薄唇,见少年又快要陷入自己的世界,才开口道:「下楼吃饭吗?」
苏泽岁点点头,刚坐在床沿上,赤脚踩在地上,又像是想到了什麽,诉说天大的秘密般,很小声道:「其实,我不是不会说话,我只是害怕。」
顾熠阑正要转身,跟着少年下楼,闻言,顿时停下了迈腿的动作。
这句话听起来格外耳熟。
因为他曾在少年的朋友圈里看到过。
当时,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是以为少年的心理被吓出了问题。但用小号一番试探後,却发现少年只是中二病犯了,故而深夜无病呻吟。
现在,在这个氛围下,这句话被原封不动地重新提起,却带来了截然不同的感受,让人的心一下子坠向湖底。
当用气音说话时,苏泽岁就显得流畅了许多,但语速依旧很慢很慢:「我也没有很讨厌人,我只是害怕。」
「为什麽?」明知不该再深交,但顾熠阑还是问了。
苏泽岁捏了捏手指。
在不久前,伟大的A乎军师为他提供了五条攻略建议。其中四条,他都反覆运用,却收效甚微。到现在,就只剩下一个看上去最鸡肋的办法——「向他诉说自己的小秘密」。
他当时想了很久,才想到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小秘密,却没机会说出口。
如今,走投无路的他,选择没有铺垫地直接说出口。
在开口的那一刹那,更多的细节瞬间涌入他的大脑,编织出了完整的事件。
苏泽岁眼眶更红了:「哥哥希望我交更多朋友。」
顾熠阑稍微犹豫了下,还是微微颔首,为了听清少年极轻的话,俯身坐在了他身旁,并示意他把脚拿上床。
苏泽岁听话地收起踩在地上的赤足,盘腿坐好:「哥哥给我巧克力,我给同学。」
那个时候,他在上高中,而哥哥癌症晚期,患病在床,让他们家本就贫寒的情况雪上加霜。甚至於……他受了皮外伤,都舍不得用药膏。
因为要攒钱给哥哥治病。
在这种情况下,活着就很艰难了,更别提买什麽好吃的了。
哥哥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孤单,突然有一天,从病房的床头柜里,拿出了一大块草莓味的巧克力,笑着给他:「岁岁可以跟同学分享,在班里多交一些朋友。」
看着只有小时候父母都在时才吃过的小零食,他忍不住舔了舔软唇。
但他很听哥哥的话,还是把巧克力装在了书包里,等到第二天上学,整块都给了同桌。
同桌很诧异,张开嘴欲言又止。
但在同桌开口之前,某位课代表就瘫着脸走过来,提醒他班主任叫他过去。
因为他那时候的成绩太差了,是班级吊车尾,而且还在不断下滑。所以不出意料的,他应该要被班主任骂了。
「然後呢?」
少年仿佛是水做的,顾熠阑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还是从他怀中抽了几张纸,简单地给他擦了下腮边的眼泪,然後把纸团丢进了垃圾桶里。
看着男人随意的动作,苏泽岁猛然一抖,声音不住地打着颤:「他丶他不喜欢。」
当挨完骂丶从办公室失落地往回走时,站在班级外,他看到了一群同学在他座位上起哄。
更准确来说,是围绕着他的同桌在起哄。
高中时期的男生,年轻气盛,或多或少都会打点篮球,甚至走着走着,就会做出一个打篮球的动作。
透过班级并不清晰的窗户,他看到,他的同桌正掰着他送的巧克力,像打篮球那样,像丢垃圾那样,朝教室最後的垃圾桶里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