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查抄承恩公府的时候便查抄出一些?证据,早已收集整理成册。承恩侯府那里探事司也安插进去不少?人手,已经找到了许多线索。”宋令璋冷声道,“你我准备了十年?只为今日,这?次证据确凿,他们决计逃不掉的。”
“那就好。”沈辂闭了闭眼,“那……很快了。”
“是啊。”宋令璋低声道,“很快了。”
两人默不作声地往前走了一段路,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沉默了半晌后,沈辂忽然问道:“等到为家里翻案之后,你想做什么?”
宋令璋霎时一怔。
翻案之后么……
自从他入宫以来,心心念念便是要为父兄翻案。彼时他只是刚刚入宫的小宦官,是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的罪臣之后,而?父兄所背负的却是十恶不赦的谋逆大罪。他原以为,他到死都无?法完成这?个愿望。
后来,沈辂也进了宫来。他们暗中联手,一步一步地接近他们的目标:从宫女宦官到一司主位,从帝后心腹到改朝换代,从两党相争到掌控半朝,直到今日终于?能在朝堂上喊出那一声十年?沉冤。
十年?的卧薪尝胆、步步为谋,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家族平反。他从前虽然也曾经想过翻案之后,但是那到底只是闲暇之余的苦中作乐罢了。直到这?“有朝一日”已经是近在咫尺,他才突然发觉,他应当认真地想一想日后了。
他想做什么?
从前那些?苦中作乐的时光里,他想的最多的便是求沈辂下嫁于?他,可是他心里清楚,那到底只是遥不可及的梦。若是要认真为日后做打算……
“继续做宋督公罢。”紫服青年?叹息一声,“既然担了这?天下,总要为天下人负责。”
他转过头看向沈辂:“你呢?”
“我其实也不曾仔细想过。”沈辂幽幽道,“这?内相自然还是要做的,我至少?要做到长生长大,把朝政稳妥地交给?他。”
她顿了顿,忽然又?道:“不过,若是说眼下,我只盼着兄姐回?家。”
她的成亲大礼,一定要有兄姐在场才行。
第28章平反
要为谋逆罪翻案,毕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使宋令璋呈交了诸多铁证,但三司还是慎之又慎,审了近一个月方才结案,将案卷整理上呈。
六月十五,大朝会上?,许云深下诏为宋沈两家平反。
“镇南候宋隐,追歼流寇,抚定?疆陲……”
“……为曹备、高通所构,污以谋逆……”
“……今复还镇南候封号,追谥忠武;追封世子宋怀瑾为镇南候;令宋氏族人恢复身份,归还家财。”
宋令璋闭上?眼,撩开衣摆俯首谢恩。
事涉谋逆大罪,除了本人及家中十岁以上?男丁斩首,还会牵连三族流放。宋氏一族本该也是如此,只是他的叔伯们早在?“宋沈案”之前便已战死沙场,诏书上?所提到?的宋氏族人,也只有他和那个养在?沈家的侄女而已。
其实这封诏书在?草拟之初便已经让他过了目,他甚至还在?上?面做了一处改动。原本的诏书内容是由他来继承父亲的爵位,而他亲笔改为了追封兄长。
毕竟,他这辈子注定?就是这般。做太监,他已经做到?了极致,而一个太监能不能封侯又有什么要紧?但是对于?那个素未谋面的侄女而言,侯府嫡女的名号远比镇南侯侄女听起来好听。
待宋令璋行?礼谢恩之后,沈辂亦上?前听诏,代沈氏一门接下了平反诏书。
“臣沈辂,叩谢陛下、娘娘恩典。”
少女眼眸中一片水光,泪盈于?睫,将坠而未坠。纤纤弱质,盈盈下拜,当真是楚楚可怜,柔弱可欺。
然而满朝文武却无一人敢小觑这位沈内相。
能以女子之身立足于?朝堂之上?,忍辱十年为父兄平反,任谁也不会将沈辂看做是寻常的柔弱女子。这女孩心性坚毅,恐怕更在?诸臣工之上?。
站在?群臣前方的安王看着沈辂拜谢起身,一袭独科花饰紫色官袍衬的少女弱不胜衣,他不觉心念微微一动:这样相貌才干心性都是上?上?选的女子,却不知?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配得上?她。
*
罢朝之后,沈辂独自往宫正司走?去,待料理过宫务后又到?司礼监坐镇,逐一审视着奏章上?的批文。
群臣的上?疏一贯是先送至内阁由大学士们批阅,之后送至司礼监由秉笔太监做出批示,最后用上?印才会发还给内阁,再由内阁抄写存档后将抄本下发六部?。而这其中,内阁大学士六人,秉笔太监四人,但司礼监掌印却只有沈辂一人。她执掌玉玺代行?皇权,国?计民生皆系于?一身,因此不得不慎之又慎。
沈辂忙忙碌碌一日直到?晚膳时分,正思索着等下是回宫正司还是留在?司礼监,却忽听见?门口传来小宦官的请安声。
“见?过任大人。”
任?
沈辂下意识抬头看去,便看见?任雪霁站在?门边,正笑?盈盈地望着她。
“你怎么过来了?”这一下沈辂真是又惊又喜,连忙起身去迎。
须知?任雪霁虽是一品宫令执掌凤印,却只管得一宫六局,管不到?二十四监。她寻常也不愿意往这边来,有什么事只打发个小宫女过来跑腿传话,今日亲自来司礼监,倒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任雪霁微微一笑?,见?这里人多眼杂,口中便换了一番称谓:“太后娘娘唤你去昭阳宫。我刚好在?娘娘身边,便来替娘娘传话。”
“是,谨遵懿旨。”沈辂笑?着屈膝应下,简单收拾起桌案上?的笔墨奏章,便拉着任雪霁一道出了门。
待两人从司礼监出来,沈辂方问道:“云深有事找我?”
“其实没有什么要紧事。”任雪霁道,“只是叫你过来一道用膳。”
沈辂是何等灵透的人,顿时闻弦歌而知?雅意,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你们两个不必这般为我担心。今日能为父兄翻案本就是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连平反诏书我已经都提前看过了,这会儿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难过。”
任雪霁不置可否,只是道:“即便如此,也不妨碍我们今晚聚一聚,小酌几杯。”
沈辂垂下眼睫,轻轻一弯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