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霽月:「你想要清白,那這些又是什麼東西。」
殷雪咬牙切齒地說道:「是你做的!都是你故意做的!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身份說出去嗎?到時候你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蕭霽月靠近他的耳畔,低低地說道:「現在你說出去有誰會相信麼。」
殷雪怨恨地盯著蕭霽月:「……」
輔桂承允盯著長跪不起的殷雪,怒斥道:
「人證物證兩個證據確鑿,萬欣榮之子曾目睹你到總督衙門,你還有什麼可以抵賴的。」
殷雪忽然笑出聲:「既然如此,雜家百口莫辯,我與漕運總督設計陷害汝南侯不曾有假,只是我還要告發一位通倭取糧之人。正是汝南侯之子,卿玉案。」
他接著說道:「按道理,漕運的軍糧應當不會到達本溪才對。卿玉案是通倭拿到的糧,送到的本溪城。」
蘇清忽然站起身:「卑職曾與家父調查過,那貢船裝的是織造局的絲綢。劫的也是西蠻的糧,即便西蠻通倭,也不是卿公子的罪過。」
「正是貢船!」
殷雪惡狠狠地抬起頭,他的內心醞釀起更大的計劃:
「明廷沒有讓卿玉案運送絲綢,私用朝廷的船劫糧,裝有絲綢的貢船依舊停泊在本溪當戰船。我朝律法有雲,凡貢船到岸未曾報官船驗,擅自自用者,具發邊衛充軍[1]。」
全場瞬時寂靜下去。
驀地,門外響起蓮海的聲音:「皇后娘娘到——」
一連串拜見聲響起,張皇后「平身」話音剛落,目光先是掠過蕭霽月,最後落在殷雪身上:
「本宮可為殷公公佐證,這幾日殷雪公公出宮是為本宮置辦靜心香。翠雲,把帳本遞給閣老去看。」
「是。」小宮女應了一聲,旋即將帳本呈了上去。
結果是核驗無誤,殷雪那幾日確實出宮購置靜心香。
殷雪低低地笑出聲,他怨毒的目光望著蕭霽月,兀自說道:
「蕭霽月,我要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不是想救卿玉案麼,我不得好死,他也不能好活。」
雖然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好歹是保住了命脈。他還會有東山再起的那天。
闐何忠聽得耳朵煩躁:「蕭將軍,勞煩把他押送到東宮禁閉。」
蕭霽月與手下對了眼神,無數緹騎兵架住殷雪的臂膀。
「我要他恨你,恨你一輩子。讓燕安王和王妃在天上看看,自己養了什麼狼心狗肺的東西!看看他們的謝玦是怎麼樣的反臣!佞臣!叛臣!」
隨著殷雪拖回東宮偏殿,天地間迴蕩起他的尖銳笑聲。
蕭霽月眼眸中的光輝漸漸黯淡下去。
自古忠字令人追逐,但更多的忠字是由鮮血染就的,蓋上「奸佞」的塵沙與風雨,等到後世拂去泥濘,才看見其中鮮艷的忠心赤膽。
譬如雪中長跪三日、背負「背叛」二字的汝南侯,一如被扣上反賊帽子、累及嫡子淨身入宮、在朝廷血濺三尺的冶清明……真相未到來的那一天,污穢便只能再他們身上停留一天,但他們卻甘之如飴。
故此,我們為什麼會恨歷史上的奸佞長留,而善者為什麼不得善終,是因為時人不解,位高者混沌,是因為展現給我們的,是清晰、透徹的、有緣由的過去。
可惜留給大景的過去依舊蒙塵,始作俑者依舊逍遙。
謝朱顏正在為殷雪的過失不斷向卿玉案道歉,殷雪被人扔回偏殿,青腫的左頰撕裂般的疼痛,將他的笑意變得勉強:
「殿下不必替雜家說話,殿下將來是九五之尊,有些話還是我當面與都事大人來講吧。」
謝朱顏眨了眨眼,天真地點點頭:「好,那阿雪你先去,待會我叫人為你上藥。」
偏殿只剩下了卿玉案與殷雪。
卿玉案面前的茶升起陣陣氤氳氣也在漸冷的風中偃息,他沉默地注視著殷雪,一言未發。
是了,當年是蕭霽月與殷雪一同陷害的父親,而他也確實是罪魁禍。
「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麼,卿玉案。你或許早就把我忘記了吧?那我就幫你回憶起來好了。」
殷雪跌跌撞撞地拽住卿玉案的衣領,眼中滿是恨意。
那是十年前的南疆,卿玉案跟隨父親卿詠才來到雪厚三尺的荒漠,他們與四萬大軍一同對抗冰河對岸的南蠻子,兩方僵持一年戰事依舊毫無進展。
殷雪回憶起當年,苦笑著說:
「或許你忘了,我的父親是汝南侯手下的校尉,名喚殷石。但你一定記得,那次南蠻子突襲到底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大西南的月亮總是明亮卻又缺憾的,小時候的卿玉案總是想回到秦淮,想著再見到謝玦就好了。
那年大雪,卿玉案聽信軍中不知誰的傳言,只要對著冰下的紅鯉許願,不出十日就能實現心愿。
可卿玉案沒能鑿出實現心愿的紅鯉,反倒是等來了突襲的南蠻。
卿玉案到現在都記得,那日南蠻子舉起的火把有多麼炙熱、刀劍有多麼晃眼。
他穿梭在敵人之間,像是人群走丟的少年般無助,有三位名不見經傳的校尉孤身潛入,把卿玉案救了出來。
但是可惜的是,活下來的也只有卿玉案。
卿玉案心有餘悸地哭嚎著,汝南侯和小世子在一旁安慰,還給他做了一頓熱氣騰騰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