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做過的事,我不會認,不屬於我的罪,我不會擔。今天之後,我會與上書自請出國子監,遣回原籍。司監也不必上疏揭發卿家如何了。」
他頓了一頓,泰然自若地像是在說一件極其稀鬆平常的事情:
「我自請去卿姓換名,逐出族譜,再發配遼東邊境,從此和汝南侯府再無瓜葛。還望司監與先生能應允。」
「這……」
殷文德和裘志義面面相覷,愣是沒想到卿玉案會說出這句話。
還沒到兩人反應,一柄小刀便劃破卿玉案的掌心,鮮血似碎珠滾落在地,立即染紅了小半截衣角。
「十指連心,如今相當斷一掌,便與卿家與國子監無瓜葛了。多謝這三年先生授課與照拂,拜謝師恩。從此世間再無卿玉案。」
他撩起衣角,朝著兩位先生叩一拜。在司監與廣文館先生愕然的目光下,卿玉案大步離開國子監。
倘若這樣就能換得汝南侯府安寧,倘若這樣就不必成為哥哥與父親的累贅的話,那他甘願離開。
春雨連綿,蒼穹陰沉的可怕。
絕筆信輕飄飄地落在汝南侯府的梨花木桌上,卿玉案孑然一人跪在祠堂,在娘親扶璧的靈位前割去一截青絲。
回想幾年前,正值多方外族勢力動亂,娘親扶璧隨父卿詠才征戰大江南北、平定疆土,無往不利。
他依稀記得,幼時自己坐上牧菀山巔,娘親蒙住他的雙眼,問道:「你看見了什麼?」
小卿玉案如實回答:「好黑。」
娘親移走擋在左眼的手掌,又問道:「現在呢。」
卿玉案猶豫了一會,又說道:
「娘,卿兒什麼也看不見。」
「是了。」
娘親這才緩緩挪開手:「黑暗是人人憎惡的,但光亮下的黑暗才是最為恐怖的,無法發覺卻又暗藏危機。」
小卿玉案托著下頜,眼中充滿疑惑:「那……如果已經置身黑暗呢?」
娘親忽然笑了,她不經意地說道:
「那就和其光,同其塵。記住,在暗處也能追隨光明。」
當年的道理他不理解,如今想來他終於明白了。
「娘,小樓不孝,久病纏身,不能隨父兄征戰沙場,剩下的時間不夠為卿家效力。」
說到這裡,他哽咽著昂起頭,眼中依舊保留天真:
「但小樓此去要去建州尋找一人,他年少有為、驚才絕艷,一定能帶卿家走出困境的。縱我一去不復返。」
最後一拜方畢,他便急匆匆地離開汝南侯府,才發現外面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人們攜帶著妻兒父母,帶著少數乾糧,朝著城南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