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既渴了,那就再多喝两杯。”
乔氏哪里是心疼茶,分明是心疼自家儿子,堂堂一高门贵公子,在北庭吃苦受难,还沾染些粗鲁武夫行径,原本他也能像二郎和三郎那般养尊处优过日子
思维一散,便唏嘘感怀了一路。
而云黛则是糊里糊涂睡了一路,等到耳边响起一道沉金冷玉般“我们到了”,她才一个激灵睁开眼。
一看到弯腰欲钻出马车谢伯缙,云黛立刻清醒过来,“到到了。”
谢伯缙瞥过她白嫩脸颊上睡出红印子,语气不自觉轻了一些,“下车吧。”
五年过去,法圆寺与之前并没什么不同,除了外墙新刷了一遍,黄澄澄得很是鲜亮,上头佛字又大又显眼。
乔氏此行捐了一大笔香火钱给佛祖重塑金身,寺庙里僧人态度越恭敬客气,毕恭毕敬引着他们去朝拜。
拜过佛,乔氏带着云黛他们去听高僧讲经。
一场经筵讲完,乔氏与高僧讨教经义。
云黛则偷偷走到禅房外,寻了个面善小沙弥,询问着给逝者点长明灯规矩。
小沙弥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慢悠悠与她说了,又道,“一盏灯一年耗资十两,施主你想供奉多少年”
云黛心里算了一番,“两盏灯,每盏先供奉五年。生辰八字我都带了,劳烦小师父带我走一趟吧。”
小沙弥望了眼禅房内,再看云黛,“行吧,那你跟我来吧。”
云黛让翠柳留下,若乔氏问起,便说她去求签去了。她自个儿带着琥珀,跟那小沙弥往供奉长明灯地藏菩萨殿。
供奉长明灯并没有云黛想象中那般繁琐,她将父兄生辰八字交给殿内管灯和尚,又交了五年灯油钱。
那和尚便将生辰八字在黄藤纸上誊抄一遍,又放入莲花灯柄空隙中存好,点亮灯烛,随即放置于那已然摆了千百盏长明灯高台之上。
一室烛光,星星点点,每一缕微小灯火,都曾经是一条鲜活性命。
僧人敲着木鱼慢慢念起经,云黛伏拜在蒲团上,望着四周那些明明灭灭灯火,鼻尖不由酸,她深深弯着背脊,娇小身躯蜷成小小一团。
琥珀在一旁看着眼眶都不住泛红,她是看着姑娘长大,也最是明白姑娘对她父兄思念。
念完一段往生经,琥珀忙上前将云黛扶了起来,“姑娘,咱们回吧。”
云黛缓缓起身,眼圈还有点红,面上却是朝琥珀浅浅一笑,“嗯,走吧。”
谢过殿内僧人,主仆俩一道往门边走去。
脚步刚跨出地藏菩萨殿,门边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为何今年才给你父兄点灯”
云黛吓了一跳,扭头一看,见到是谢伯缙,一颗心跳得更快了。
“大、大哥哥”她磕磕巴巴唤了句,“你怎么在这”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男人站直了身子,幽深目光轻轻落在她眉眼间,浓眉拧起,“哭了”
云黛往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没哭。”
谢伯缙眯了眯眼睛,“撒谎。”
云黛,“”
在那沉静又锐利注视下,云黛揪紧了绣花裙摆,小声道,“就哭了一小会儿,现在没事了。”
谢伯缙嗯了声,又道,“若我没记错,五年前来这,你就问过僧人长明灯事。我以为你父兄长明灯早就点了。”
云黛惊讶看向谢伯缙。
那回她就随口问了僧人两句,没想到竟然被他听到了而且都过去这么久了,他竟然还记着。
谢伯缙面不改色,淡声问,“为何今日才点”
云黛睫毛颤了下,迟疑片刻,小声道,“今日存够了钱。”
谢伯缙皱起眉头,显然没想到是这个回答。
“没钱”
“我自己钱。”云黛深吸一口气,抬起脸对上他目光,嗓音轻软,“我想用我自己钱供奉我父亲与兄长我已经欠国公府太多了,给父兄点长明灯银钱,我想自己来”
谢伯缙本以为她说存钱,是存下月钱。现下听她这话意思,方才给出去一百两银子,好像另有来路
看着小姑娘倔强清亮眼眸,他问,“哪来一百两”
国公府不缺一百两,她吃穿用度也不缺一百两,但对于外头百姓来说,一百两不是一笔小数目。
云黛仿佛被他问住了,只睁着一双湿漉漉大眼睛望着他,犹豫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