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树记得自己刚来校尉府的时候,眼前不过一个五岁的孩子,做事情前竟然懂得要深思熟虑、看人脸色了。那时张爱就是一副畏畏尾的模样,这也不敢,那也不敢。当时林树就想,哪有那么多规矩呢?只要做到不失礼仪,不违背道德就是了,就算张爱做错了什么,她也才五岁,慢慢教就是。
但她快又现,阿春对张爱的控制,甚至到了一言一行的地步,甚至影响到她的教学课程,所以才对阿春心生不满。这都不仅是在控制张爱,阿春连她这个先生也想控制住。
林树在校尉府待得久了,渐渐了解一些他们家的情况,原来张爱并不是正夫的血脉,并且由于阿春的原因,张夫君其实根本不插手张爱院里的事。
然而张爱的生父由于身份低微,两人一年甚至见不到几次面,林树悄悄问起过张爱,张爱却说:“小爹偶尔会送来吃食和衣物,但阿春说他做得不好,只让我看一眼就拿走了。”
这次阿春被罚之后,张夫君派自己身边的乌石过来,已经是破天荒头一回了。但乌石才来多久,就被阿春寻个由头打到下不来床,连这个家男主人的面子都不给。
这不,乌石刚被撤走,立刻换上个年纪小胆子更小的三月。
林树什么话都没说,从自己的随身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盒给三月上药,三月疼得眼泪直掉,却仍能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让林树看得都心疼。
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三月也才十岁就要独自背负一切,受委屈的时候只能自己偷偷哭,连个依靠的人都没有。
最后把药盒一起给她:“自己藏着,记得每天擦药,这只手别碰水,今天的事四小姐谁也别说。”
“为什么不能说?”张爱正想下课就去和阿春说,林先生一点也不严厉,她没有生气,不要再责罚三月了。
林树看着这张稚嫩单纯的小脸说:“因为你不能真正地帮到她,三月现在是归阿春管,不是归你管。”
看张爱还没真的明白,她又说:“你不是说他们最近总惹阿春生气吗?那你知不知道是什么缘由,阿春责罚他们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
张爱摇头:“我不知道,我院里的下人都是阿春在管,阿春说他们不对他们就不对。”
“那乌石呢,你觉得乌石错在哪?”
张爱低下头:“其实那晚是我想吃东西,乌石才去给我做的,但阿春说做主子的没有错,做下人的不劝诫才是错。”
林树蹲下来看着张爱:“我一直都觉得四小姐是个很聪明的人,所以希望你遇到事情能够学会自己动脑子,不要人云亦云,阿春说的话,有几分对几分错,你要学会自己分辨,至少他有句话是说得对的,你才是那个院里的主子,下面人的劝诫固然要听,但却不能被他们给拿捏住。”
她又问三月:“我严厉吗?”
三月摇头,林树便道:“你们都不觉得我严厉,为什么阿春觉得,四小姐你得自己想想,三月,为奴为婢,最重要的就是忠心,忠心是终于你的主人,你要明白谁才是你真正的主人。”
三月是个聪明的孩子,她明白林树的提点,更明白四小姐才是她的主人,可四小姐都听阿春的,她又该怎么办?
这时,只听张爱犹犹豫豫地道:“可是,可是母亲也听阿春的。”
终于揪出源头了!阿春厉害,“擒贼先擒王”,他这是一上来就把这个家的“王”给擒住了,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啊!
但这个家除了“王”,还有“王后”,张夫君能抓住时机派乌石过来,是不是说他其实……还是想争一争的?
林树站起身笑道:“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我来校尉府做先生也快一个月了,工钱都领了,也该同张校尉做一次述职报告,该让她知道我给她的女儿都教了些什么,四小姐表现得怎么样?”
张爱一听,便又期待又紧张:“可母亲最近跟着归将军出公差去了。”
林树当然知道:“无妨,同你父亲简单说说也是一样的,这关系到我接下来的课程安排,四小姐你下课便去同你的父亲告知一声,问他什么时候得空,我们在课室请他喝茶。”
张爱点头:“父亲倒是什么时候都有空。”
张爱很听林树的话,下课后便乖乖地往正院那边去,她每个月都会按时来给张夫君请安问好,所以今天突然造访,倒让张夫君愣住了。
“她自己来的?”
“是,下课就过来了,只带了个小丫头,阿春没有跟来。”通报的人答。
张夫君露出一抹冷笑:“让她进来吧!”
乌石不过做了一顿夜宵,就差点让打断腿,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他派人过去问话,那边却只说执刑的人下手失了分寸,就把他打了,张夫君还正在气头上呢!
张爱手持三支在花园里刚剪下的蔷薇(林树教的),给张夫君行礼:“父亲安好。”
“嗯。”张夫君一如既往不咸不淡的态度。
张爱把花送上去:“今日听说花园里的花开得正好,所以特地绕道过去给父亲带了几朵,希望父亲看着这些花心情会好些。”
张夫君勉强扯着嘴角:“你还知道我心情不好?”
张爱如实回答:“每次母亲外出公差多日不回的时候,就见父亲日日去佛堂祈福,想来是很担心的,这些日子林先生给我讲了孝道,我现在明白了要孝顺父母的道理,母亲不在家,我要替母亲照顾父亲。”
张夫君听得气顺了些:“倒是长大了。”
“今日就是特地过来送花的?”
张爱笑道:“除了送花,林先生说要同父亲汇报我这个月的表现。”
“噢?”教书先生要见他,这也是破天荒头一回的事,他们之间毕竟男女有别,以为其他先生躲着他还来不及,“你母亲不在家,我一个人去见他不好。”
张爱按照林树教的说:“林先生说,只是去课室喝杯茶,都叫下人在旁边伺候着,先生还说,母亲和父亲才是女儿的第一位老师,女儿生下来最先见到的是母父,也最该收到你们的教诲,母亲虽然公务繁忙,但父亲亦出自名门,我的学业同父亲说也是一样的。”
张夫君身体都不由得端正了:“林先生言重了,我自认可从来没教导过你什么,配不上当你的父亲。”
张爱愣住,小小的脸蛋垮了下来,赶忙跪下:“父亲别说这样的话,我知道父亲是记挂我的。”
这话说得张夫君都脸红,自从知道自己斗不过阿春后,他的心思就没放在张爱身上过,左右这个孩子以后是不会跟自己亲的,那倒不如多花些心思在妻主身上,将来老了还能多分点家产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