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尼人,和卢波人一样,是被时代所抛弃的族裔。
不同于卢波人,曾经建立过辉煌的帝国,在文明的长河中书写过身为主角的历史,罗曼尼人总是历史的边角料。
他们是初代神子的后裔中,不愿意皈依神教的那一批。因此总也不能真正进入文明的主流。他们迷恋星象,崇尚自由,是最初用脚行商的旅人,是王国与王国,城邦与城邦之间最早的串联者。
但随着王国与神教的媾和加深,随着异教徒被彻底清剿,随着贸易的活动越频繁,曾经也能维持住体面生活的罗曼尼人,渐渐没落。
有人说,他们已经不得不与流民为伍。有人说,他们只是深藏在地下市场里,成为黑道的附庸和奴仆。但始终都有那么一些罗曼尼人,由于承袭了初代神子的血脉,由于长期以来对于神秘学的痴迷,成为了隐藏在暗处的力量。
可能就包括,为阿尔芒公爵生下这对姐弟的那个神秘的母亲。
“我无意冒犯,拉菲拉夫人,尊敬的预言骑士。”科尔黛斯说,“实不相瞒,在我年少落魄的时候,也经常混迹在地下市场里,扮成罗曼尼人的模样。”
“那您要比我还要了解我的祖先。”拉菲拉笑着说,“我出生在阿尔芒家族,我的母亲之传承给我先祖的知识和技艺,我从来没有机会和真正的族人一起生活。”
“您也确实不像是您的族裔,靠着那些技艺谋生。”
“没错。”
“但您成为了‘预言’的骑士,而预言代表的是。。。。。。”科尔黛斯刻意在这里停顿了一下,“阴谋和控制。”
“这里的话语就有些冒犯了呢,科尔黛斯女士。”拉菲拉还是笑着,“但我得承认,您的谨慎防范有些道理。”
“实在抱歉,如果您能理解,那就再好不过。”科尔黛斯并没有打算真的退让。
拉菲拉便反问道:“请问女士,您如何理解‘预言’?或者说,您会如何看待‘占卜’,看待这种对于未知前路的探索和回答?”
科尔黛斯也是如实相告:“心理学的某种掌握。”
“哈哈哈,没错,没错!”拉菲拉爽朗地笑了起来,但依旧保持了贵妇淑女的优雅,“占卜利用的是人的心理,比如冷读法,比如预先调查,比如一些小小的心理暗示,还比如,学术界的某些名词。”
“巴纳姆效应,人会无意识中把某些宽泛的描述当成对自己的准确判断。”
“没错,没错。这确实是占卜这一技艺,所需要用到的把戏。”拉菲拉的笑容缓和下来,那双颇有些神秘的深棕色眼睛闪耀出特别的光芒,“但,预言与占卜,会有些不同。”
科尔黛斯挑起眉毛,看向拉菲拉:“愿闻其详。”
“先,我要先回答您的那个困惑和警惕,为什么我会代表了阴谋和控制。”拉菲拉说,“而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又要向您提问。请您为我讲讲看,为什么人会需要相信神呢?”
“因为神确实可能存在?因为人们需要精神寄托?”科尔黛斯摇头,“这个问题我回答不好,我并不是什么虔诚的信徒。”
“我也不是,尊敬的女士。”拉菲拉说,“人渴望神,是因为人渴望被控制。”
科尔黛斯皱起眉头,这个说法还是第一次听说。
拉菲拉接着说:“人类诞生于世界之初,就伴随着三个没有答案的疑问。我是谁?我们从何而来?我们到往何处?回答这样的问题,对于吃不饱穿不暖的原始人太困难了。但每一个静谧的雨天,每一个沐浴在月光之下的不眠之夜,这样的思考,却总是萦绕在脑海中。
“因为人总是有着想法,有着欲望,欲望像无穷无尽的沟壑,把人吞噬,又催人奋进。所以,一切得不到的遗憾总要有个解释。
“于是,人类只能幻想,幻想出有人知晓答案。就像是自己捏出泥土人偶一样,也存在着天神,将自己塑造。祂能回答人是什么,回答人要从哪里来,人要到哪里去。
“最终,人类把这最初疑问的一切解释权交给了神明,让不存在的祂来决定命运,向不存在的他来许下愿望。愿望实现了,是神明的恩赐。愿望不能实现,则是神明不允许。仿佛神明关注了每一个人的每一个瞬间,决定着他每一个愿望的是否实现。
“这就是人类因为无知,因为畏惧,变得渴望被控制。因为追求这种生命中不可知不能违抗的宿命感,所以创造了神明,因为渴望从被塑造的神明那里得到指引,所以创造了,预言。”
“这还真是新鲜的角度。”科尔黛斯听这些话语,不由得感到熟悉,“看来我们家的‘骑士王’,确实会和您有些共通的语言。”
“不敢和骑士王相较对世界的理解,但能和他沟通,一定是我的荣幸。”拉菲拉带着真诚地谦逊说。
科尔黛斯又问:“您已经讲述了预言与控制的关系,我能大概听懂。那么,阴谋和预言呢?”
“您有没有听说过预言的自我实现?”拉菲拉再次反问。
“我学历史学,历史中有很多这样。。。。。。有趣的案例。”
“那么您已经了解了阴谋与预言的关系。”拉菲拉笑着说,“预言是阴谋的一部分,而听预言的人,则是另一部分。”
“听上去,您在向我解释一个被传播和人类心理曲解的‘预言’。”科尔黛斯说,“不是真正的预言,也不是您的‘预言’。”
“和聪明的女士聊天总是又轻松又辛苦。”拉菲拉再次莞尔地笑,“科尔黛斯女士,请再次接受我对您的夸赞与恭维,您非常智慧。”
“那我替她谢谢你了。”
空气中突然出现了周培毅的声音,再下一秒,他就从空无之地现身,就像是阿德莱德多次看到的那样,神出鬼没。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阿德莱德身躯一震,赤红色的光芒即将笼罩身体,然后就被周培毅掐住了肩膀,也恰灭了火焰。
“好久不见,阿德莱德骑士,看上去你有一道相当荣誉的疤痕作为勋章。”周培毅拍了拍阿德莱德的后背,让他冷静,“初次见面,我就不讲什么礼仪章程了,拉菲拉夫人。”
“贵安,骑士王陛下。”拉菲拉特意站起身,朝他行礼,“您的出场方式,一如阿德描述里一样,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