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方天地寂靜遼遠,她獨守其間。
她在等,等蚩厲口中的星海重出現,等陰沉散去,雲霞映天,可她終是什麼都沒能等來,星海中的血腥味依舊濃烈,此間仿若被天地遺忘了一般,她沒能等來一場雨,也沒等到過一場雪。
那塊玉佩也終是沒能撐過光陰的侵蝕,有了裂痕,若不是她用靈力護持著,怕是也早已化作了齏粉,可就算有著她的靈力維護,裂痕也是愈來愈多,堪堪維持著完整,只需輕輕一碰,便會碎裂。
縱然她小心仔細地護著,玉佩終於還是斷成了兩半。
它斷裂的那天,慕雲棲心裡一陣鈍痛,趴在欄杆上無聲地流淚。
蚩厲便於此時出現在她的身後,身體透明,攜著朦朧的微光,溫溫柔柔地喊她:「殿下。」
那一刻,慕雲棲如古井般的瞳眸中終於有了顫動,痴痴地轉過身來,眼淚再沒停過,征征地問:「蚩厲?你回來了嗎?」
他伸出手想要給她擦去眼淚,手卻徑直穿過了她的臉龐,他眉心微微擰起,看上去很是悲傷,最終還是虛虛地撫摸著她的臉龐,輕聲說:「殿下應該感受得出來,這不是我,或者說,不是真正的我。」
是啊,這不是真正的他,只是他留在玉佩上的一縷執念罷了,經過她上百年的靈力養護,才能現這麼一次身來,也就僅此一次。
他捨不得他的小殿下,才留了這麼一縷執念。
就因為留了這麼一縷執念,他看著她守著這片荒蕪守了整整七百年,看著她痴痴等著一片永遠不會變藍的海,看著她起先還會同玉佩說說話,到最後愈來愈沉默,一言不發……
他自小看著長大的殿下,他從來捨不得她受一點的苦,可這七百年的寂寞全部壓在了她的身上,他心都要碎了。
「蚩厲,你這麼久才來見我一次,你又要走了嗎?都是我害了你,你會不會怪我?」她的聲音很輕很輕,包含著無盡的悔恨與歉意,「對不起,蚩厲,對不起……」
她終是沒能忍住,號啕大哭起來,好似千餘年來的痛苦與孤寂積攢到現在,終於全部爆發,像一個受盡委屈的孩子。
蚩厲感覺自己的心如同那塊玉佩一般,已經碎得不成樣子,可玉佩不會疼,他會,他的心臟像是在被人用力拉扯著,血肉翻飛。
他圈攬住他的小殿下,虛拍著她的背,隱下哽咽輕聲安慰,「怎麼會呢?我永遠都不會怪殿下,永遠都不會……」
慕雲棲在他的懷中哭了很久很久,只有在蚩厲面前,她才敢不用端著神女的架子,肆無忌憚地宣洩她的痛苦與委屈。
可她知道,以後再也不能了,一生唯這一次,最後一次,因為蚩厲的身體愈來愈透明了……
她失神地抬起頭,啜泣著問:「蚩厲,你又要……走了嗎?我……我們……還沒有一……一起看過星海……」
「殿下不哭。」蚩厲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我陪殿下看。」
他記憶中星海的模樣原原本本地出現在她的腦海中,同他畫的一樣,白日海浪翻湧,蔚藍壯闊,夜裡流光徹夜不滅,是世間絕美。
這樣一來,他們也算是一起看過星海了。
蚩厲的雙腿開始消失,度極快,已蔓延到腰部,他知道自己的這縷執念即將散了,便趁著這最後的時刻拋卻了分寸。
他俯身吻了吻她的眉心,是七百年前從未有過的僭越,他笑著哄她,聲音低且輕柔,「殿下,去人間吧,那裡紅塵萬丈,殿下一定會尋著牽掛……」
「蚩厲!」慕雲棲看見蚩厲即將消散,大喊著伸手去抓他。
蚩厲牽著她的手,說完最後一句話後完全消散了。
他說:「那樣,殿下就再也不會孤身一人了……」
霎那間,那塊斷成兩半的玉佩徹底化為點點菸塵,落入她的手心中,卻了無痕跡。
她在原地怔了許久許久,終於踏出了芳華亭,她一離開,亭子就化為了粉末,癱灑在她的腳下,她這才發現,整座天星神山已經被血紅的海水吞沒了大半,將將只留了大半個山頂在外。
她飛身至半空,最後深望了一眼故里,抬起手,親手將整座山打入了海底。
自此,她了卻前半生,入了紅塵。
「在想什麼?」江城看她望著某處出神,飛回她的身旁,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慕雲棲笑了笑,搖頭,「一些往事罷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她方才看起來有些難過。
她看他收了劍,問:「今日不練了?」
江城點頭,心裡盤算著如何讓她開心,「嗯,不練了。」
「那今日我們下山走走?」她提議道:「上回說帶你去遠一點的地方看看,可還記得?」
「記得。」
她替他撣了撣肩上的塵色,「那先去準備準備,今夜便走。」
這樣急?
他雖有些許疑惑,但又很快被欣喜衝散。
只要同她一道,去哪都很好。
第6章塵緣
夜間星辰清亮,灑在山林葉上,鍍了一層銀光,慕雲棲和江城一前一後走下千層石階,長風穿過松竹,他看著她且輕且淺的衣袍隨風飄起,拂過青石台階,又復而落下,未染半點塵埃。
她腳步很輕,幾乎被風掩過,星辰在她身上裹了一層淺淡且朦朧的微光,他心頭忽而悶了一剎那,隱隱約約泛了些疼,她仿若是整個人間的過客,兀自穿梭其間千百年,卻未沾染上半分的牽扯與糾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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