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日起,易大经离开关东,镖局的生意交给叶平打理,允诺铁岭卫的战马,按时交货,不许以次充好,否则——杀无赦!”
“是!”三人又默默地答了一声。
那马车又开始轧着积雪,吱吱呀呀地往前走,走在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留下深深的辙迹,在雪地上——是那么刺眼。
沈三娘觉得自己的心静默了,这个男人,似乎又不是她所想象的样子,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关东头上悬着一把刀,白天羽的刀,魔刀?神刀?谁又能分的清?
“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金白银忽然慢吞吞的道。
沈三娘的脸瞬间一红,“怎么会?”她的确承认白天羽是个有魅力的男人,而她对他的感觉只是好奇。何况,她的心已经死了!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喜欢上别人。
金白银却淡淡地看着她,“你不用骗我,喜欢上他也很正常!”
沈三娘否认道:“可是我真的没有!”
金白银却叹了口气,“可惜他这样的英雄,半生都在做错事?他身上都是伤,有半数是替兄弟挨的刀!可那恩情太厚了,厚到他们根本无法偿还。他就像一座雪山,而他们却像土堆,这座山遮挡了他们的光辉,让他们觉得自己那么渺小,而这雪山又一直在提醒他们:你们应该做雪山!你们应该做雪山!你觉得——会怎么样?”
沈三娘的心,顿时往下一沉。
金白银一笑,“他觉得关东人头上应该有把刀——神刀!哪里不公,那把刀就会掉下来!可他却忽略了,想要公平的都是弱民,而强者只想自己来握那把刀!一个不够,就结成一群,而把他视为魔刀,你说结果又会如何?”
沈三娘觉得自己的腿都在打颤,“可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金白银摇头,“因为他不需要别人告诉,他自幼贫苦,什么都见过,也比谁都懂!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可就因为这样,他才不服,他想与天斗,让天下变成他梦想中的样子,哪怕天塌下来,他也想用脊梁去顶着,这就是白天羽!”
又一个与天斗?断公子也说过同样的话,可她不觉得自己有这种力量,他们的世界——她不懂!
他们讲这些话的时候,那四岁的小男孩一直瞪着大眼睛听着,也不知他听不听得懂。
金白银抚着他的头顶,又叹了一声,“江湖本就是没有规矩,没有道理,弱肉强食,不择手段的,可这狮王却一直在怜悯食物,所以他也势必会被其他强者环视!”说到这,金白银又看了她一眼,“如果你能做一个让他醒过来的人,我会允许你做他的女人!”
她不懂金白银为何一直这样说,她却还是摇头,“不——我真的不想,我也做不到,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唉——又是一个普通人!”
沈三娘没有骗金白银,她的确没有这种心思,其实她的脑海里只是在重复着白天羽那句话,“你要是怕一个人,就杀了他……一刀不行,就杀他两刀,三刀……”这曾是他蛊惑她杀邬铁衣的话,可他跟那些兄弟也说过么?
他们都那么怕他,会不会真的在考虑杀了他?一刀、两刀、三刀……很多刀!
她透过窗子,望着外面的冰天雪地,四处一片银白,所有的罪恶都掩盖在粉饰之下,又有谁能改变呢?
她正想着,一个红衣少年从车后跟了上来。他还扎着童子髻,挂着长命锁,他之前就是在这队伍里的。
沈三娘记得他。因为他小小年纪,却长着一双与年龄不符的眼睛,让人看着很不舒服。就仿佛这个还未完全长成的身体内,却埋着一颗市侩而油滑的心,而且已腻住了他的灵智,已不可能透过气来。
“义父,你说那个杀死毒蜂的神秘人,会不会就是杀死孙白的人?”
白天羽点点头,“不能排除这个嫌疑,毕竟能在神刀堂眼皮底下行事,又不被现踪迹的人的确太少了!无论是不是,此人的来历都非比寻常!”
“那要不要孩儿去调查一下?”
“你?”白天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默默的道:“你该好好陪你娘的!”
“可,可我已经长大了,我娘——也希望我跟你多学东西!”
白天羽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忽而一笑,面对他道:“那好吧!但记着他们的教训,如果你犯了错——”他的话慢慢严厉起来,“我同样不会轻饶!”
那少年面色一窒,旋即又笑,学着大人模样在马上拱了拱手,“孩儿明白的!”他看起来极其兴奋。
这孩子在白天羽面前,怎又变得这么乖巧了?
沈三娘苦笑,可惜白天羽身边似乎没什么好人。沈三娘觉得断刀的坏人已经够多了,没想到神刀堂也不例外,难道——这就是江湖么?
她正看着,那个孩子突地就回过头来。
蓬头稚子,额前还是年画娃娃那般齐刷刷的刘海,嘴唇上却已生出了一层薄薄的青色胡须,而那双老道、辛辣、恶毒的眼神与那张脸是那么的不协调。
那双眼一下子就与沈三娘对在了一起,他就那样直直地盯着马车里敏感如小动物一样的眼睛,吓得沈三娘立即收回了眼神。
她的心中又开始通通乱跳:这小家伙,恐怕比那三个加起来还要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