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一声轻响,这名楚人箭师的七窍之中,同时喷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线,他的身躯猛地一颤,眼中神采迅黯淡消逝,仰天便倒,当场从高处跌落了下去,溅起了一地尘埃。
同一时间,塔楼上那名原本神色悲苦惨然的农夫,脸上亦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他遥遥伸出的手掌握紧,又松开,如此反复数次,体内原本流转不息、仿佛与天地合一的绵绵剑意,竟是变得断续艰涩起来。
“乱丛生?”
作为楚地老一辈“凄风苦雨青藤乱”四大宗师的一员,苦雨道人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拥有七境上品的修为,纯以功行而论,其实比青衫箭师要强出许多,因而勉强抵抗了更长时间,才受到“剑冢”领域的影响。
但饶是如此,他也同样感觉到了自己苦修多年的春雨剑意,正在以极快的度流逝,过往种种修行经验、战斗记忆变得模糊,就连思维反应的度,都大大下降,有了几分老态龙钟的迟钝。
而顺着这种冥冥之中的剑意共鸣联系,一株似乎被专门筛选培养出来,针对性克制自己的虚幻“剑草”,则已悄然在他的识海深处扎下了根,以惊人的度生长蔓延开来,就要将他苦修多年的剑心、神意,彻底侵占。
“不好!”心中骤然一凛,苦雨道人当机立断,壮士断腕般主动斩灭了自己有关春雨剑意的记忆片段,体内真元一阵剧烈翻涌,身形暴退的同时,张口喷出了一道血箭,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
他原本就略显佝偻的身形,此刻看上去,竟似又苍老了数十岁,几乎处于行将就木的衰亡边缘。
不过,相较于丧失自己为之奉献一生的剑道修为,沦为只剩宗师之力、而无宗师之境的弱者,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死得毫无尊严,这样的代价,显然是苦雨道人更加能够接受的。
两柄淡青色的小剑从他的双手浮出,横于身前,分别有秋雨、冬雨之意持续析出、只守不攻——它们竟都是苦雨道人的本命物,打破了常规的数量限制。
至于那两名躲藏在附近民居之中、远程御使飞剑的秦人宗师,修为均只是七境下品,只因是一对师兄弟的关系,功法契合、心神相通、配合有度,加起来接近于七境上品的战力。
可遇上了此等涉及到深层次心神变化的“剑冢”领域与“乱丛生”剑意,出身寒门、没什么特殊手段、为了寻求立功而潜伏入楚的他们,却是根本无从抵抗,遑论及时挣脱了。
这两人的脸上,犹自带着前一刻操控飞剑暗袭、自觉即将建功的几分窃喜之意,眼神却已变得空洞无比,出现了明显的迟滞。
而后,他们俩惊恐万状地喊叫起来,双手向着自己的脑袋抓去,徒然挣扎了两下,便彻底失去了意识,重金购得、战前贴在脚底下的“跃空符”,全然不曾派上用场。
唯有那名操控着黑色元气巨人的老迈宗师,仗着厚达七八丈的阴煞之气阻隔、周身一圈幽冥真水的庇护,以及手中祖上传承下来、相传是昔年幽帝所赐的圣器“死地号角”威能,才基本上没受到多少损伤。
可即便如此,他心中亦是惊惧不已,立生退意,甚至不敢再继续看向远处对方的身影,只觉自己与身外化身的联系正在被迅削弱,神念传递间,出现了明显的凝滞感。
那尊高达数十丈的漆黑巨人动作变形、僵硬,再难以维持原先那种灵动与协调,刚打算转过身躯,背向奔逃,就判断出自己在这般拖累之下,已是决计无法甩开那名恐怖之极的敌人。
“怎么会有如此诡异莫测、全不讲理的剑招剑意?这人莫非已破入八境,而且还掌握了古时“剑冢”的所有高深传承、凝聚出了‘剑噬天下’这条号称史上最强的大道神纹不成?”
明晓家族中典籍所载的那一段隐秘历史,知晓“剑冢”二字代表着什么、当初对方追杀了李家不知多久的老宗师,出于一种自内心的敬畏尊崇之感,再也不敢细想下去。
因为在这名老者的了解中,“剑冢”,正是埋葬了自家先祖效忠的至高帝王“幽帝”的绝对主力,这个宗门所创造的最高功法,在一些方面并不亚于幽帝的《天龙念》与《九死蚕》,甚至犹有过之。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举起了手中的黑色号角,眉心涨、开裂出道道血痕,变得墨中带红,宛如张开了第三只天眼,开始以几乎过自己身体承受极限的度,向着它疯狂灌输真元而入。
受到了号角的感召之力,接天连地的黑色元气不断从地底深处喷涌而出,迅在体型如同山岳一般的巨大化身肩背处,凝聚形成了一对展开可达上百丈的漆黑双翼。
也不见其如何扇动,当翼缘处飘散而出的灰黑色的云雾愈来愈多,遮掩住了四面八方的视线之际,便已然缓缓脱离了地面的束缚。
事先从未有人想象到过,这样一名在外界毫无名气、只是得到秦谍、楚奸重利相许、受邀前来的齐境老宗师,居然已经臻达七境上品的修为,且真元功诀别有玄妙,远远凌驾于绝大多数宗派之上。
早已辨识出此人所修正是残缺的《黑水真经》,乃是幽王朝死地神将家族的后裔,数百年来一直蛰伏,却在近日选择入世、展露实力,赵青心中若有所思,隐约生出了些许猜想,可手上动作却未有丝毫停歇。
只见她持握的妖惑剑骤然激射出万丈血光,撕裂了天边厚重的云层,而后剑锋微微偏转,隐约呈下坠之势,成百上千丈的宽阔剑气随心而,转眼间横亘长天,虚化凝成了一轮缓缓倾压而下的星球边缘弧影。
宛如地底冥君降世般的巨大身影双翼一展,裹挟着滔天黑气,就要冲天而起,撕开外面的符阵逃离,可赵青这一剑,却像是斩断了它与这方天地的所有联系,将它重新镇压回了地面。
而伴随着一声如同天崩地裂般的巨响,血色剑气凝聚而成的巨大天体轰然压下,沿途所过之处,一切有形无形的存在尽皆湮灭,就连周边虚空都仿若呈现出了一种扭曲折叠的奇异状态,蔓延着晶莹的裂纹。
在这等伟力面前,那名老宗师的身外化身亦是无法幸免,被直接碾压成了一团混杂着元气乱流的齑粉,唯有几点黑色幽光破空飞出,却是连重新凝聚成形都做不到,就迅消散在了空气中。
先前试图封天锁地、禁绝内外元气流通的燕境幽囚宗宗师,更是因“乌巢”之阵被破,受到了强烈的反噬,口角溢血,不得不中断了法阵的运转,神色惊惶地望着阵内尚存的两名重伤宗师,对此次袭击颇为懊悔。
当此人服下几颗应急疗伤丹药、正欲撤退逃离,让同伴为自己垫后之际,最后那名一直隐藏不出的神秘宗师,终于现出了身形,乃是一名自毁面容、难以看出身份的高大披铠老人。
他一边挥斩出了一片烟霞彩光般的弯曲剑虹,同时拦截住了幽囚宗宗师的左右两条退路,袖中弹飞出了一柄翻飞的链锤,轰击在“妖惑星”虚影边缘,将齐境老宗师救了出来,一边沉声开口,语气肃然:
“我们并非此女的对手,恐怕也难有多少逃生的希望,如果想要死得不是毫无价值,沦为后世的笑柄、杂谈,就必须拼尽一切、燃烧自我,给她留下短时间内难以痊愈的伤势!”
“否则,今日之后,天底下将多出一尊凌于万剑之上、掌握无数修行者生死存亡的盖世‘剑魔’,放望四朝,只怕再也无人能制她!到了现在,我们已不再是为了自己一人而战!”
“我在这里承诺:郢都之内,若有愿意出手相助、共抗‘魔敌’者,皆可以领万两黄金与剑经一部!若能伤及此‘魔’,或为我等伤敌制造有利时机者,则可得《血河神书》一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