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沉默半晌“丧事谁在办”
“他的未婚妻。明天出殡,应该是埋在他父母身旁。”
秋意应了声。
青蔓心里堵得难受“我也告诉琰琰了,你们”
秋意说“我们从来不提他。”
两人自重逢、结婚到现在,没有谈论过朗华只字片语。
青蔓也就明白了。
1945年春,逢予在国外跟人争风吃醋,斗殴时不幸中枪身亡。
梁孚生飞到印度,从加尔各答搭航班前往美国治丧。
青蔓一个人留在重庆,无亲无友,只能埋头工作。
自国民政府迁都以来,陪都的经济呈现出一种畸形的繁荣,物价飞涨,市场上充斥着买空卖空的投机行为,茶余饭后,每个人都在谈论如何囤货,如何炒黄金。
自去年初,同盟国开始进行对日反攻战,来华助战的美国兵就在重庆一天天多起来,于是陪都又掀起了一股“美国热”。
吃的穿的用的,无不以洋货为时髦。
年轻女子们亦欢喜同美国兵交往,坐着他们的吉普车,进出跳舞场、咖啡馆,在大后方纸醉金迷。
而同时,陪都开始现层出不穷的疯女郎。
青蔓见过几位。她们有的因为战乱家破人亡而导致精神失常,有的被丈夫遗弃,有的沦落风尘,有的失业失学其中甚至有人受过不错的教育,会英文,懂会计。追根究底,是战争和病态的社会将她们逼迫至此。1
青蔓写过几篇报导,希望引起重视,能改善她们的处境,但大家只当做谈资,并不关心。
青蔓气得睡不着觉,只能给温琰写信。
梁孚生在美国逗留数月,为逢予的案子打完官司,这才返回重庆。
他刚刚经历丧子之痛,容颜憔悴,看上去老了几岁。
青蔓过去抱着他。
“你还好吗”
“我没事。”
梁孚生听见她在哭。
“怎么了”
青蔓说“记得去年我给祖父母迁坟吗”
“嗯。”
“那时回到成都老家,族里的长辈告诉我,原来我是祖父母收养的孤儿,和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青蔓闭上眼“原来我是孤儿啊。”
梁孚生知道她心里凄苦,把她抱得很紧。
“以前我真不懂事,打仗这几年,如果没有你的庇护,我早就沦落街头,不知是个什么下场。我早该谢谢你的。”
梁孚生叹气“我觉得你很好,没有不懂事。”
青蔓还是在心里对他说梁先生,谢谢你啊,谢谢。
八月十五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战争终于结束,我们等来了胜利。
整个渝中半岛的人都乐疯了。
温琰和秋意也回到重庆,与青蔓团聚。
他们满大街狂欢,彻夜饮酒,纵情地大哭大笑。
鞭炮店被一抢而空,游行的队伍高喊“胜利了鬼子投降了”
八年、八年的血战,重庆经历了无数次的轰炸,无数次在废墟中重建家园,在颓垣断壁书写“愈炸愈强”,苦难里结出乐观坚韧的果子,我们炸不死,打不垮,我们胜利了
真痛快啊
温琰和秋意喝醉了倒在沙里,望着天花板傻笑。
“你们去过延安吗”青蔓忽然说“仗打完了,真想去延安看看。”
温琰和秋意笑道“前几年曾到延安送过物资,那里气象一新,与后方浮华堕落的风气大有不同。”
“重庆”青蔓喃喃嘀咕“陪都,这里确实生了太多太多的故事。”
如今抗战结束,那些因战乱逃亡至此的数十万下江人6续离开重庆,返回自己的老家。
梁孚生也要回上海去了。
梁太太亦即将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