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大声喊出这一句话,便再也没有了力气,眼前的甲板船舱都在他眼中天翻地覆的旋转,手里的线香再也拿不住,散落在地上。
许久之后,攒够了力气的目标也拖着干涸的身躯将他从太阳直晒得甲板上拖回尚且阴凉的舱内,他也没了力气,直直的跌落在柳的身上,两人便一动也不能动了。
樱柠等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忽见船舱中有人颤抖着摸了已经昏死的同伴的手,用牙生生将其带着体温的脉门撕扯开,像野兽一样开始不顾一切地吮吸同伴的鲜血。
“你干什么!他还活着呢!”
另一少年一巴掌甩那人脸上,一脸的不敢置信。
“我知道!只能活着,死了就喝不到了啊!”
被打的人边说着边爬着回去继续吮吸还在流淌血液的脉门。
“热的甜的,你喝啊!你也喝啊!喝了就能活下去!他已经活不了了……”
周围原本瘫倒的众多少年听到他的喊叫皆蹒跚爬动,有些害怕自己被当成猎物的,有些却是眼睛充血似魔鬼一般爬向那个已经失去了意识的同伴,一时间这个不大的船舱犹如阿鼻地狱,原本互相支撑的同伴变成了对方口下的亡魂。
柳被目也瘫倒时的一击砸得微微苏醒,他低低哀嚎着支起身来,眼前的地狱景象让他立时清醒,他匆忙反抱起目也单薄的身躯,企图往其他船舱转移,就在马上要踏出舱门时他的衣袖却被那第一个喝了血的少年牢牢地抓住了。
“中原人,你要去哪?”
仿佛食髓知味,柳在他眼中看到了近乎疯狂的渴望。
地上那个被他喝了血的少年手脚脉搏处都被撕咬开,原本黑色的皮肤肉眼可见的苍白下来,他被一群人上上下下的围着,人的鲜血并不解渴,但是确实带来了能量,还未满足的众人看着柳被抓住的衣袖,那个第一个喝血的少年着迷地看着他。
“中原人,你救了我们,就要救到底啊!”
柳吓得挥手打开他抓住衣袖的手,拖着目也就想走,但是他自己尚且没有力气,那群喝了血的少年顷刻便将他围了起来,他手脚并用脖颈都被饥渴难耐的少年固定住,不知道是谁先下了口,脖颈处生生被撕下一块肉来,柳痛的尖叫一声,尖叫声吵醒了目也,却也招来了更多眩晕着的少年。
“滚开!滚开!啊!!”
目也身上有留给他的佩刀,那圆月一般的佩刀此时被他的主人握在手里,对向原本共生死的族人和伙伴,目也原本秀气好看的双眼似是要裂开,他已站立不稳,但是看着自己的恩人被救出来的同伴像五马分尸一般半悬着生生撕扯着血肉,使得他被激出最后一点力气,他胡乱挥舞着手中的弯刀,将笼罩在柳身上的苍蝇们驱逐开,但是被口齿咬开的血口根本再也无法愈合,没有吮吸的人在旁边,柳淌出的血越来越多,目也哭嚎着拍打他的脸庞,企图多挽留他一会儿,但是地板上被白白浪费的鲜血吸引着的那些人不自觉地又靠拢过来,目也只觉得天塌了似的心脏剧痛,他不想这样看着柳被继续蚕食,挣扎间他也跌倒在甲板上,柳尚且温热的身体却摔倒在船围上,继而跌落在海中。
目也想伸手抓住柳的衣袖,却只能一尺之差眼睁睁见着柳睁着双眼沉入海底,目也想跳下去救他,但是他自己的手腕也被抓住,抓住他的人还未下口,海面突然狂风大作,海浪迭起,船上的人都被掀了个跟头,乌云不知从何而起,数秒内已下起了瓢泼大雨,剩余的少年长大了嘴巴仰面住接雨水,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像滋润了一棵棵干枯的树苗。
他们在这大雨里活了过来,而且也呆呆地看着满是浪花的海面,不知道站了多久。
远处大雨冲刷后的空气里,一条笔直的海岸线在众人的狂欢中缓缓地显出形状来。
樱柠有过类似的经历,她有些同情被伤害的柳,也很赞赏珍惜友情的目标也。
“就差一点就回家了呢。”
她旁边的李蕊蕊最终还是被刚刚的恐怖的场景惊得干呕起来,樱柠慢慢拍打她的后背,殊不知她的拍打让李蕊蕊觉得更加恶心,恶心于他们的冷漠,恶心于他们的见死不救,也恶心于这些人类的背叛和自私。
禺疆见状,冷不丁在旁边说了一句:“天真。”便依然又打了个响指,他们这下子又回到了那棵大柳树下,时间好像停止了一般,还是那个夏日暑假的平凡夜晚,柳树下那个青年的磁场却已经清晰许多,也已经想起了所有的过往。
“多谢仙人助我……小人还有最后一个请求。”他像在船上祭天求雨时一样的虔诚,匍匐在这遍布坟冢的土地上。
樱柠开心地拍掌,“我知道,你要问目也是不是?”
“正是。”
樱柠见他长得也算周正,那个目也是十分好看,不由觉得两人般配得很:“我以前不觉得人类能有过生死的感情,现在看来你们之间的情谊竟是我没有经历过的,我很期待有朝一日也能经历一场这样越生死,长相厮守的感情。”
她话没说完,柳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断她:“您是不是误会了,我与他并非……”
樱柠见他不好意思,更加开心,“不要着急,他很好,你的墓是他收养的孩子们一代代地过来给你修的,只不过这几十年他们断了传承,所以你的墓才开始破败,他是自然死亡的,死去之后曾经化过蝴蝶来拜你,但是你却呆呆的,没有认出他。你不觉得这棵大柳树存货的时间有点过于长久了吗?”
这番话同样没有受到禺疆的阻拦,樱柠便放心地看着柳顿悟地看向为他遮风挡雨、扫尘弊草的大柳树。
“仙人……您的意思是……”
眼眶含泪地问出这句话,没有流动风的维度里,柳树却轻轻地摇摆了一下。
被感动得不行的樱柠抱着李蕊蕊的一只手无声尖叫,虽然有些抵触,可是李蕊蕊现在也同样被这纯粹的感情感动着。微微的热了眼眶。
很少说话的禺疆突然开口:“也算是好的结果,因为如果他不在死后再来找你,且寄生在一棵无意识的柳树中的话,我也无法再叫你们相见,你若还想见他,我便将他残存的磁场和这棵树剥离,让你们一起投胎去和他做兄弟可好?”
他正说着起劲儿,旁边的樱柠却拍了他一下。
“二哥,他们明明,明明是一对儿,你却要他们做兄弟?”
柳大为汗颜,他不知道仙人们为何认准了自己与目也是那种感情,他慌忙拜了樱柠,“仙人,兄弟即可,能再见面我已经心满意足。”
被樱柠偏执的要求弄得很无奈,禺疆把樱柠向厂房的方向推出去。
“后面的你别管了,天快亮了,快回家去。”
樱柠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禺疆推出去更远。
待到樱柠和李蕊蕊不情愿地走了之后,远远地,两人听到身后的禺疆淡淡提醒柳说:“你确定可以做兄弟?”
柳已经感激涕零:“仙人,我们若还有缘见面,目也若还能再世为人,做兄弟我已是心满意足了。”
几十米远之外,樱柠听见平时几乎称得上内敛的二哥出一声爽朗地大笑来,连蕊蕊也好奇地回头看了看,二人都不明所以。
她们不知道,在她们糊里糊涂地被赶回家之后,禺疆不仅按约定转生了两个磁场,还找到了维持柳的磁场存留这么久的原因。
很久之后,来上坟的村人们惊讶地现坟场中心的大柳树无疾而终,在次年的春季里再也没有抽出新的枝丫,而它庇护了两千多年的小山一样的土包也似乎被动过,露出人为堆积出来的坟冢,这坟冢用了不少石料,有些石料坍塌间露出紫水晶一样的切面,在这坟冢中心一条从未腐烂的黑色辫子缠绕着一柄粗犷的匕,完好地躺在应该停放尸体的棺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