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如今在重症监护室里的柳东黎。
曾经槐诗都觉得他们是自己的朋友,可如今他们之中,有一个被自己从身后开了一枪,有一个在自己身后开了一枪。
他失去了两个朋友。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已经溜之大吉……
“怎么就能忽然结束呢?”
他抬起手捂住面孔,再忍不住心中的愤怒和疲惫,“他妈的……”
乌鸦怜悯地看着他。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看到槐诗如此愤怒的样子。
除此之外,好像不论碰到任何事情,他都只会死皮赖脸地瘫在地上,任由乱糟糟的命运车轮从自己身上碾过去,如同一条老咸鱼。
天生的好脾气。
他强由他强,反正我也爽。
可是她却总觉得,槐诗的身上欠缺了什么,掩饰着什么,或者……试图隐藏着什么。
直到现在,她才隐约地明白,或许这一片空空荡荡的花园,才是他最放松的地方,只有在这里,他才会坦然地面对自己。
纵然他的心中对这里如此地抗拒——
“我说,槐诗。”她认真地问,“这里对你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吗?”
“大概吧……”
槐诗低头看着台阶下的那一片小小的花园,沉默了很久。
“如果不想说的话就当我没问吧。”乌鸦摇头:“毕竟窥探隐私也不是什么很有面子的事情。”
“不,反正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我只是在想究竟怎么跟你说。”
槐诗揉了揉脸,沉吟许久,认真地思考着。
他说,“在我小的时候,曾经过一次高烧。”
“当时我的父母很生气,因为他们在国外玩,我没有照顾好自己,不让他们省心,然后给我打了钱,让我自己去医院。
可我当时太困了,太难受,就没有去,在客厅的沙上睡着了。”
槐诗说,“我记得当时我做过很多很奇怪的梦,梦见我好像长出翅膀在天上飞,梦见这一座老房子会说话,给我擦汗和倒水,后来我听见翻墙的声音,有人从后院里翻进来,蒙着脸,手里还抓着刀……我藏在门后面,不敢说话。
我很害怕,如果我被那个人现的话,我可能就要死了。”
“我不想死。”
他凝视着那一块隆起的地面,轻声呢喃:“所以我杀了他。”
“……”
乌鸦愣住了,回头看着槐诗的脸,却找不到任何开玩笑的痕迹,只有一片令人不安的平静。
“没错。”
槐诗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我杀了他。”
躲在门后,用斧头,在那个人进来的时候,对准后脑勺劈下去。
只用了一下,那个人就倒了。
然后再来了一下,又来了一下,直到没有力气为止。
现那个人动不了了之后,先是茫然,然后是不安和慌乱,最后所浮现的竟然是让自己都为之恐惧的勇气。
就在高热的昏沉中,他将尸体拖到了花园里,挖开地面,悄悄地将它埋了进去,连带着斧头一起。
合上了土,洗干净了手,回到床上。
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生一样。
反正石髓馆这么偏僻,不会有人来,反正父母这么懒,也不会搭理花园,反正也不会有人现,自己杀人了。
就这样,在恐惧中睡去,又做了很多奇怪的梦,但那些梦都不记得了,连带着以前的一些记忆一起,醒来之后,高烧竟然不可思议地退了。
可从那一刻开始起,槐诗的童年便结束了。
从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仔细想来,我真是福大命大的,是吧?”
槐诗轻声说,“刚开始,我很害怕有人来抓我,有人现我埋在花园里的东西,可是到现在好像一直没有人现……
如果当年没有隐瞒的话,现在也用不着这么累吧,不,如果当年被杀掉的话,也不会像是现在一样,活得让自己都看不下去。”
“……其实你没必要折磨自己。”
乌鸦忍不住叹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种可能?或许,这也不过是你高烧的时候做的噩梦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