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以前,被称为’虞园石髓馆’,在当时,这一座历时五年,耗资巨大修建而成的园子可谓极尽奢华,园中四时鲜花不谢,门前青松翠柏长青,楼内的华贵自然不必多说,主人更是华东屈一指的巨富豪商,每日门前往来车水马龙……
不过那都是九十年前的事情了。
世界变化总是太快,短短的九十年,便从旧时代的蒸汽中迈入了电子时代,从电子时代又迈入了新的电子时代;世界从和平到纷乱,再从纷乱再到和平……生的事情太多,需要铭记的也太多,以至于很多事情相对而言就变得不太那么需要去记了。
如今的虞园,在经历了短暂的辉煌之后,已经经历了漫长的沉寂和衰败,被大多数人所遗忘。
野草横生之中,往日奢华不再,蔓延的爬山虎遮住了斑驳墙壁上的裂隙,庭院中的雕塑大部分已经残缺破裂,面目全非。而在经过了败家子孙的挥霍和蹂躏之后,曾经的豪宅,已经空空荡荡,家徒四壁,快要变成……不,已经变成了一座甚至不算出名的鬼屋。
而对于槐诗而言,这一座破房子,一把和它同样上了年纪快要撑不下去的大提琴,还有自己的惨淡人生,就是自己仅有的全部了。
可随着老房子的日益破败,大提琴渐渐出现胶裂,槐诗觉得就连自己的人生都要跟自己说再见了。
“尾号8193的储蓄账户活期余额144。444元……”
在窗外狂风暴雨的呼啸之中,槐诗终于查到了自己银行卡的余额。
“娘耶……这日子还怎么过!”
哪怕忽略了后面那一串颇具有象征意味的零头,他也有一种想死的强烈冲动。
能怎么办?
这可都是亲爹亲妈留下来的造化。
原本槐诗出生的时候,家里起码还有点基业,要是振作一点的话,重振家业也未尝不可,结果随着三岁时爷爷去世,槐诗的爹妈就开始了光的堕落,以令人瞠目结舌的度在短短几年之内将家产挥霍一空。
一对毒虫吃喝嫖赌还带着抽,最后在公司破产之前,卷款潜逃,留下槐诗自己一个人应对上门逼债的疯狂股东们……
几乎所有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搬空了。
要不是槐诗爷爷临死之前特地立了遗嘱,委托律师将这一栋老宅留给了槐诗,只要等他成年就能正式继承的话,槐诗恐怕早就如同野狗一样浪迹街头了。
有的时候,人的承受能力真的是无穷的,就像是槐诗,从十岁起开始,他就觉得自己要疯了,可是他却没想到,自己神经坚韧的有点过头,到现在还没有什么精神分裂的征兆。
顶多就是偶尔幻听觉得老房子里有个脚步声,半夜楼上滴水,睡觉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叹气啊什么之类的……
日子总得过下去。
哪怕过不下去也还得过下去。
仔细想来,他能活到现在,真是一个奇迹。
原本一切都再慢慢的变好,他会长大,会用自己的成绩得到全免奖学金的大学特招,能够去找一份能够赚更多钱的工作。终于,生活好像努力地靠近了一些正轨。
只不过是穷到快要饿死而已。
“人生总是如此痛苦,还是只有童年是如此呢?”
可惜,没有一个喜欢养花的中年的阿叔来回答他。
他既不是童年,也不是玛蒂尔达。
于是,在漫长的深夜愁苦之中,槐诗蹲在阳台抽着烟,凝视着远方的暴雨,无奈叹息。
雷声轰鸣。
冰冷的雨水从天而降,好像要将整个世界都吞没了一样。
槐诗连日以来积攒的怒气终于爆了,从心头升起,令他向着天空咆哮:“贼老天,搞这么多有屁用啊,有本事你就直接来弄死我啊!”
“——我要逆天!!!”
随着怒吼,心中的郁气随之宣泄,槐诗终于觉得舒服了一点。
可紧接着,他便听见一声轰鸣,挥洒着无穷暴雨和雷光的阴云陡然一震,迸钢铁撕裂的尖锐声响。
就在石髓馆的上方,云层骤然被扯开了一个巨大的破口,紧接着,一道炽热的电光鞭笞而下,宛如天罚降临,笔直地轰在了槐诗面前的栏杆上,将有些年头的栏杆彻底劈成了粉碎。
空气被电解的刺鼻味道中,碎石飞迸,槐诗瘫在地上。
“妈耶……这么灵的吗?”
连滚带爬地缩回了屋子里,鼓起勇气在关窗之前探出头喊道:“不逆了,不逆了,大哥,我开玩笑的!”
啪!
窗关上了。
槐诗欲哭无泪地坐在椅子上,忍不住又想要仰天长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