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整整走了一个晚上。
在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时,他们几乎同时出现了幻觉。这种幻觉来自于一整夜疲劳的奔波,更主要的原因是极度饥渴在渐渐瓦解他们的意志力。虽然每个人的水袋中还存着一定量的水,但在看到走出去的希望前,大家都舍不得喝一口。期间他们试着咀嚼那种汁液丰富的树叶,但这根本不足以补充体力消耗所带来的水分流失。
塔杜强撑着继续行走,尽管空腹的感觉折磨着他,但他并没有吃东西的胃口。迪亚拉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不住地咳嗽,粘稠的口水将他干裂的嘴唇打湿,又很快干燥,形成更深的裂口。奥克尔和布伦是最消沉的两个,自从建议被否决后他们似乎已经失去了信念,一路上他们不断地往嘴里灌着水,身上的水袋已经空空如也。他们被格鲁和亚吉用标枪牵引着行走,仿佛两具行尸走肉。
“我们走不出去了,现在还没看到任何边际,甚至连棵树都没有。”奥克尔垂下头呢喃着,仿佛随时都有摔倒的趋势。
“现在绝不能停下,我们要等到晚上再休息。”格鲁下了死命令,支撑他走下去的信念始终是亲眼见证白山之神的再次降临。他把腰间的水袋递给二人,让他们先喝上几口。
塔杜抬头望着烈日,不知道再这样炙烤下去奥克尔和布伦还能坚持多久。突然布伦拿着水袋的手一松,整个人瘫软在地,本就寥寥无几的水洒在地上瞬间被干燥的土壤吸收。众人见状赶忙围在他身旁端详。迪亚拉拍着布伦的脸,可怎么拍都没有反应,布伦的嘴唇遍布干涸的血渍,透过半张开的嘴他们现他的喉咙几乎也没有任何水分。
格鲁看在眼里,却没有想要停下的意思。
“把他抬起来,我们必须接着走,”他对众人说,“我们天黑时才能休息。”
“格鲁!他快不行了!这样走下去他会死!何况正午马上就要到了!”迪亚拉冲着格鲁大喊,由于动作过大他嘴唇的裂口又开始渗血。
“我们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而耽误整支队伍的计划,能否挺过来这段路就看白山之神是否眷顾他了。”
“该死!格鲁!该死!他已经坚持不住了!他根本坚持不到天黑!”迪亚拉几乎快哭出来,他用悲愤的眼神瞪着格鲁,向他施加最后的压力。
格鲁站起身,似乎开始犹豫不决。他高大的身躯在逆光下形成一片阴影,将布伦和迪亚拉笼罩。塔杜走到他面前拍着他的肩膀,示意他应该同意迪亚拉的说法,随后把自己身上的水袋解下来,递在布伦嘴边,缓缓喂着他。布伦此时有了些反应,众人才松下一口气,格鲁默认了休息的建议,但他独自坐在一边,不知在想什么。
快到正午时,他们几个人把仅剩的水平均分配后,再次艰难地行走着。热浪开始在平原肆虐,灼烧着他们的皮肤。塔杜感觉每呼吸一口喉咙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在接近傍晚时,众人水袋里的水已经寥寥无几,一种听天由命的心态开始在众人间蔓延。
终于在可以隐约见到星辰时众人停止了前行的脚步,他们躺在还有余热的大地上,顾不上卸下身上的东西。格鲁喘着粗气,他断断续续地念叨着赞美白山之神的话,希望能在明天走出困境,而事实上他们或许都撑不过今天晚上。
塔杜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他看向身边的布伦,现他再次失去了知觉。一种绝望开始在他心间滋生,这种绝望伴随着令人窒息的余温,慢慢消耗着他最后的精力。
天黑了好一段时间。他不知何时闭上的眼睛,他猜想这次真的不会再幸运下去。幻觉没再如约而至,他在潜意识里开始对每个人告别。他先想到阿爸,又想到为他们守望的部落,最后思绪定格在扎依娜那缥缈的身影上。生命中的每个人都让他依依不舍,想到扎依娜他甚至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可极度缺水身体却不足以让他流出哪怕一滴泪水。他想起和她在星夜的草丛中追逐,在清冽的河边肆意结合,又想起他们正式结为夫妻的那一天。他用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摸向胸前的那块配饰,他把配饰死死按在胸前,心想即便就此死去也能和扎依娜尽可能产生一丝联系。
一道白光闪过,隔着他的眼皮刺激着他快放大的瞳孔,紧接着是一阵低沉的轰隆声。
一滴雨落在他的脸颊上,溅起轻微的水花,然后他的脸开始被密集的雨滴拍打着。
“下雨了!下雨了!”他的精神突然焕,冲着天空嘶吼着。“格鲁,迪亚拉,我们得救了!”
就在突然间,大家都挣扎着坐了起来。格鲁双膝跪地,他张开双手让雨水浸湿身上每个角落,嘴里又在不断念叨着感恩之词。在接受过雨水洗礼后,众人急忙拿起可以储水的一切东西迎向天,把水袋接满后,他们开始大口吞咽着雨水。
只有一个人从始至终一动未动。
布伦安静地躺在地上,任凭雨水凶狠地拍打,他都没有一丁点反应。
塔杜上前试着他的鼻息,现他早已停止了呼吸。
方才的狂欢再次被阴霾所笼罩。隔了许久格鲁让人用泥巴把布伦的身体覆盖,在大雨里盯着那堆隆起的泥巴呆。
队伍仅剩下五个人,他们淋了一夜雨,再次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