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觑着老眼看,尔后笑着说:“已经不小啦。还是你明白爷爷,我啊,就是一只老猫,从小就喜欢鱼腥味。”说笑间,他又咳嗽了好几声。
老人的咳嗽总让人觉得,有种老磁带卡着时,出的声响。似乎他的每一声咳嗽,都是一场牵肠扯肺地挠心。
从雪秀记事起,他就这么咳着,病病好好,好好病病,一年又一年地活着。
此时,里正正躬着身,撅起屁股,打算从地上捡起脸盆来装鱼。
雪秀突然放下鱼篓,直接跑了出去。因为她害羞了。
这些日子以来,雪秀的身体正在生一些变化。这些变化让她特别容易害羞。就像空气里,随时含了花粉似的,一念头,一句话,就会引得她满脸羞红。
刚刚正是老人撅起的屁股,引起了她的一段回忆。
那是一年夏天,她和陈文正从田里回家,路上途经里正的地。中间只隔了一条大渠,还有一排树木。
陈文突然说:“看,爷爷——”
雪秀一转头,就看到了老人正背对着他们在锄地。
陈文又说:“快看,他头上是什么?”
因为隔得有些远,初时看得并不分明。当雪秀正睛一望,立即抬手追打起陈文来。
原来因为天热的缘故,老人竟把身上仅有的内裤脱下来,套在头上当帽子戴。陈文羞臊着雪秀,说她不要脸,看人屁股。
今天,里正的样子,突然勾起了雪秀的回忆,她莫名地羞红了脸。
村里有录音机的人家不多,隔壁咪子家有一部,是他女儿送的。平常日子很少打开。
可今天,老远就听到咪子家,传出来响亮的歌声:“青青河边草……”雪秀知道,这一定是董老师回来了。
果然,赛梅正抱着一本书,坐在大门口看。
她一面低头看书,一面习惯性地用手去推眼镜,可她此时根本就没戴眼镜。雪秀看她推了个空,“哄”地一声就笑了。
董赛梅抬眼看到雪秀,尬然一笑,说,“我竟忘了没戴眼镜,来——雪秀。”她对雪秀招手。
雪秀看了一眼脏兮兮的自己,瞬间低下了头。
“过来啊——”赛梅亲切地再次说道。
雪秀走上前,赛梅说:“等我一下。”
随后,她起身走进房间里去了。
雪秀翻看着她放在凳子上的书,嘴里念道:“《简爱》——”
“我听我爸爸说,书架上的书,几乎都被你看了一半。”赛梅从房间里捧出一大捧糖果,要给雪秀。
雪秀说:“太多啦。”
“不多。我爸腰痛时,常得你和春秀帮着洗衣服的。”
赛梅把糖果伸给雪秀,雪秀只意思性地抓了几颗。
“这些都是给你的。”赛梅一面说着话,一面就把糖果塞进雪秀的外衣口袋里。
她白嫩的手,不小心揩到了雪秀外衣上的泥巴,雪秀瞬间脸红了。她站在那里,紧张得连手都不知道如何摆放。
赛梅看出了她的难为情,故意问她:“你想看这本书吗?”
雪秀点头。
“这次我带了好几本书来,你要是喜欢,我都不带走,给你留着读可好?”
雪秀笑着点头,看上去,比得了糖果还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