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原本就含着倦意,才关灯不久,季枝宜便安定地睡了过去。
段元棋起初为对方随意的态度感到惊讶,少顷却又莫名地靠近了,小动物似的挨在季枝宜的领口嗅了嗅。
后者睡得很沉,哪怕段元棋的鼻息已然贴着脖颈扫过,他也仍旧规律而轻絮地呼吸着。
段元棋于是稍退回去了些,一错不错地用视线去描摹季枝宜的脸,神差鬼使地再度想起了两年前透过门缝看见的那一眼。
对方身上有一股很淡很好闻的气息。
像是尚未熟透便被采摘的葡萄,同丰沛的汁水一起,榨出青涩又甜蜜的香味。
段元棋不自觉地抬起手,用食指点着对方的喉结下落,停在锁骨的凹陷处,末了收回到自己的眼前,颇为犹豫地停顿几秒,魔怔似的将指尖含进了嘴里。
——没有季枝宜身上的香气。
——要怎样才可以尝到呢?
段元棋不作声地又往床边睡了点,悒悒想着,父亲一定知道沾在季枝宜周围的味道。
——
向来好眠的段元棋在季枝宜的被窝里梦见了十六岁的夏天。
说好一起去夏校的发小放了他的鸽子,剩下他与一群下学期才会正式入学的新生面面相觑。
少年时期便早早来到劳德代尔堡的男孩们常用直白的情感来消磨飓风尚未到来的时光。
但段元棋在那个夏日初临之际并没什么遇到什么值得去爱的人或物。
他白白地和一群陌生人浪费了几天的假期,终于忍无可忍地挑选了一个下午,骑着自行车回到了就近的一处属于段景卿的房产。
大门被打开后不久,段元棋便意识到了这套房子里应当正有人居住。
通往泳池的门开着,午后海滨的阳光炽烈地落进来,将一切都裹上了熠熠的光点。
“爸爸?”
他随手摘了书包,一边往里走,一边不算太大声地喊着对段景卿的称呼。
在靠近连接庭院的移门后不久,段元棋听见了间断且清晰的水流声。
他朝泳池的方向望出去,季枝宜就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坐在大理石的池边。
后者蓦地回眸,池水便漾出粼粼的波纹,毫不吝啬地统统映入了那双郁丽的眼睛。
季枝宜温吞地笑了,优柔古典得像是画中的美人,他从容地从池边站起来,双腿挂着水珠扑簌簌溅在地上,坠出无数斑驳的闪光,降临人间的阿芙洛狄忒般一步步来到了段元棋的眼前。
“是走错了吗?”对方温柔地问到,“我不会告发你的。”
段元棋几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控制不住地让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移动了一番,渐渐感到一种不属于夏季的燥热骤然袭来。
“小元。”
段景卿的声音从身后更远的方向出现了。
季枝宜闻声遥遥望过去,段元棋便也后知后觉地跟着去看。
他所谓的‘父亲’正站在楼梯的转角,从容地观察着初见的两人。
“这是枝宜哥哥。”段景卿朝他走过来。
“季枝宜。”
季枝宜向他伸出的手干净细腻得像蒙着一层雾织成的纱,段元棋才刚打完球,都不敢就这么握上去,犹犹豫豫的,生怕把对方弄脏了。
他最终飞快地碰了一下,即刻便松开,留下些幻觉似的体温,直到夜里都奇异地残余在掌心。
晚餐过后,段元棋到底忍不住好奇地跑到走廊上看,季枝宜正倚在楼下的沙发上,穿着条半透的女士睡裙,懒怠地窝在柔软的角落里。
屋里只有月光,薄雾般的美人将手中的书本翻过一页,传出细微的声响,带着不知因何而起的痒,丝丝缕缕地通过耳道钻进了段元棋的心脏。
他看见季枝宜将腿勾了起来,细而窄的腰肢在垂坠的裙摆下若隐若现,变成仲夏夜里少年飘忽稠滞的一个梦。
——
段元棋在晨曦的微茫中醒来。
季枝宜的房间只装了一层纱帘,才至黎明,天光便零星越过了窗沿。
他盯着对方出了会儿神,接着愤愤地咬了咬下唇,从床边绕过去,局促地躲进了洗漱间。
段元棋为自己的念头所不齿,本能却并不认同他理性的想法。他只好在之后又冲了个澡,等到彻底恢复平静,这才换回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故作自然地从浴室走了出去。
“小元。”季枝宜醒了,和先前一样,拖着那种南方语调的尾音叫他。
“昨晚后来睡得好吗?”
对方从衣帽间拿了件衣服出来,毫不避讳地在段元棋的面前脱掉了身上的T恤,慢吞吞地开始将扣子往上系。
段元棋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头再度皱紧了,盯着季枝宜的指尖,冷然答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