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窮匕見,刀還能再塞回圖里。余東羿輕笑一聲,再把他掐過的地兒一一揉了一遭,緩和下來道:「叔叔莫慌,慎兒開個玩笑罷了。您害我恩師滿門。有那麼大的仇怨在,慎兒可不會輕易一走了之,必要拖您到死才成。」
「呵,那可由不得你,」潘無咎冷笑道,「咱家非但不償債,還要你與咱家和和滿滿地度了今生。至於要問咱家放過你的期限……哈,下輩子如何啊?」
今夜屬於是不歡而散。
兩個人在船上擁得像耳鬢廝磨的戀人,說的卻都是些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爆裂話。
這麼一搞,不像在船上,倒像回到了床上。
嘖,說不通,說不通。
余東羿算弄明白了。
他跟潘無咎兩人話不投機半句多。
可霍蠻香的事兒,他還沒問吶。
下了舟,兩人又在煙柳畔散步一小截路,余東羿逮著一條小堤岸,把他做的花燈放了,又順手多給潘無咎遞了一個。
小團花船燈遞過去,潘無咎擰了擰眉心嫌棄了一陣,卻也還是捏著船的花瓣蹲下來將燈穩穩擺在水面上。
兩個歪七扭八的小花台沿著晃蕩的波紋漂出去。
看燈漂遠,余東羿才提了香兒。
「她伺候得我多合適?叔叔這般把人調走,慎兒又得難過上好幾日。」
潘無咎思索了一番道:「罷了,既想見她最後一面,帶你去看看也無妨。」
余東羿心裡咯噔一下,腳步停滯在原地。
他腳跟前多了只奄奄一息的小麻雀。
這麻雀可比什麼菊紋翅、斑點胸要來得丑。
它似乎是折斷了半邊翅膀,撲騰來、撲騰去,像只剛破繭的大蛾子似的怎麼也飛不高來。
這麼深的夜裡,如果不是一側的宮人點燈,余東羿又耳聰目明,指不定就一腳踏到這隻小傢伙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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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余東羿還是把麻雀給撿回去了,又做了籠子,又安置好它。
第二天收拾好,他去見霍蠻香最後一面。
全燕京人都知道,九千歲的凌霄衛不是人,是工具。
饒是尊主過往再心疼的人,現下尊主說要她死,她也就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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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為什麼非得死?
余東羿到凌霄塔外時,驕陽正好,數不勝數的凌霄衛在塔外教場上研習武藝。
一座高聳入雲的黑塔,直插入雲霄,令人望而生畏。
塔是凌霄衛的魂。
凌霄衛們會在死前取身體的一部分留給同僚。有人取牙齒,有人取一縷發。
待他們死後,同僚便會將他們的身體寄託,擺進百丈高的凌霄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