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色阴沉,乌云布满整片天空,仿佛失重的天平。秋燕双手合十,在一旁碎碎念地祈祷:“别下雨别下雨。”
林依兰觉得好笑:“又不是农忙要晒粮食,下雨还是不下雨跟你有什么关系?”
秋燕满脸认真:“当然有关系了,今日可是和卖花的李婆子说好的,她给我们带时新的款式,还给我们讲故事,下雨了说不定她就来不了了。”
李婆子是个卖花的跛脚妇人,虽然叫李婆子,但实际上她才三十多岁,前几日由赵婶子领了进来。
听赵婶子说,这人是个苦命人,因为跛脚,当初也没人要她,二十多岁了才被深山里的鳏夫买走。她男人大她二十岁,身体也不好,如今就靠李婆子走街串巷的卖些头花和其他小玩意儿。
赵婶子怕林依兰在村中太过无聊,所以将此人带了来,还能给林依兰讲些外面的新鲜事,林依兰出手大方,这李婆子便隔三岔五的就要来一道,卖的更多的是头花,林依兰觉得很土,可秋燕很是喜欢,如今她年纪正好,手里也有些小钱,郑婆子便有意让她打扮起来。
李婆子上次走之前和秋燕说好了,这次来要给她带一个前所未见的小玩意儿。
天气越阴沉,暴雨即将来临,地里的佃工也开始往回走,秋燕坐在门槛上,目光一直望着门前那条小路。
林依兰劝道:“今日要下大雨,怕是不会来了,你要么进屋,要么回你家去,不然我…”
“来了来了,娘子,李婆子来了。”秋燕蹦起来大叫,欢快地跑向远处那人影。
林依兰无奈,纯当秋燕是个小屁孩吧。
李婆子脸上蜡黄,没有一点血色,瘦削的脸颊上,两个颧骨像两座小山似的突出在那里,正一瘸一拐的向林依兰走来。
待李婆子行礼后,林依兰看座,客气道:“难为李婆婆了,今日瞧着是大雨的日子,没想到李婆婆也这么远的走了过来。”
原本普通客气的一句话,李婆子却身子一顿。
林依兰内心疑惑,表面却不动声色,这李婆子怕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于是不再开口。
李婆子等了半晌才答:“回林娘子的话,民妇也是没得办法,家中男人生病,欠了许多银子,女儿又年幼,这才不得不抬着一条跛腿出来讨生活。”说完便自嘲一笑。
秋燕泪眼朦胧,有些感动:“婶子,你也太辛苦了。”她没什么能帮助李婆子的,那就多买些东西吧,能让李婆子早点回家。
林依兰想到前世的一句话:自己过得一地鸡毛,却偏偏看不得人间疾苦。
秋燕就是如此,她好像忘了她之前和郑婆子可能比这还苦,忘了她们现在也是住的茅草屋。这也是林依兰愿意帮助这个善良女孩儿的原因。
李婆子笑笑:“这算什么辛苦,我这日子过得可比以前好多了,我女儿身体是健全的,这比什么都重要。”
秋燕问道:“李婶婶女儿多大了?她在家照顾她爹吗?”
李婆子突然之间面色苍白:“是,她爹身体不好,她在家照顾,她…”
轰隆隆,一声声霹雷,惊心动魄的打了下来,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从空中落下。
林依兰看着李婆子惨白的脸色和嘴唇,忙催她回去:“我这里有伞,李婆婆可要借用?”
秋燕道:“这么大的雨,婶婶也没法走,不如到我那里歇歇,等雨停了再走?”
林依兰总是觉得不对劲,想反对,可又不知如何开口。
忽然之间,她看到院外站着一人。
那女子大约十五六岁,并未带伞,全身被雨淋得浇湿,活生生一个落汤鸡的模样,她步伐艰难向着屋子走来。突然一阵猛烈的风吹过,她一个趔趄,重重的跌倒在泥泞路上,她艰难地爬起来,身上满是泥水。
随着她这摔倒的这一声,屋内的人全现了她。
李婆子看到那人时难以置信,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出门扶了那人,嘴里边推边嚷:“我的儿啊,这么远你咋来了?这么大的雨,走,快跟娘回去。”
那女子却不依李婆子,反而朝着屋内走来,刚跨过门槛,秋燕忙拦了那人:“站住!你是哪个?不晓得这是林娘子的屋子,竟敢乱闯?”
那女子撇了秋燕一眼,嘴里嗫嚅了一下,秋燕没听清,正待追问,李婆子一拉女子,躬身朝着林依兰说道:“林娘子,这是小女丁梅梅,小女本该在家中照顾她爹,看着今日下雨,便连忙来接我,小女有孝心,怕我淋着,民妇这就回去了,改日再带新鲜玩意儿来给娘子和秋燕姑娘。”
林依兰冷着脸,刚刚丁梅梅小声说的那句,秋燕没听到,林依兰可看到口型了。
丁梅梅说:走狗。
“既是如此,那赶紧走吧,你女儿怕你淋着,竟也不晓得带把伞,李婆子,你养的女儿确实该好好教导了,我这儿也不缺什么玩意儿,以后不必来了,免得你女儿担心。”
李婆子和丁梅梅听到这,双双一愣。旋即,丁梅梅竟用一种怨恨的目光看了林依兰一眼,转瞬即逝,可林依兰还是现了。
她大喊一声:“秋燕送客。”随即转了身进了里屋。
秋燕不知林依兰为何会翻脸,她觉得眼前两人一副落汤鸡模样,甚是可怜,想劝林依兰,可看到林依兰生气的时候,她不但没有开口,反而顺手将两人推出门外,关上房门。
毕竟在她心里,别人和她关系再好,她再可怜别人,林依兰也是她内心不可撼动的底线。
丁梅梅被这样推出房门,一脸不可置信,她抬起右手就想砸门,却被李婆子拦住,李婆子脸上雨水和泪水混合:“儿啊,别闹了,咱们走吧,咱不能害人,咱…”
丁梅梅的恨意不再隐藏,她亦是满脸泪痕,看着李婆子一字一顿道:“娘舍不得害别人,却舍得让别人来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