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舸是阳奉阴违的一把好手。
他父亲让他不要在大人不在的时候接触母蛊,他却偏偏要在大人不在的接触她。
因为他知道,有大人在的时候,母蛊是不会像个人一样做出任何反应的。
他作为族长之子借身份之便,偷偷接触了母蛊很多次。
可以说,在这漫长的接触中,他是母蛊唯一能接触到正常的外界。
他每每来找母蛊都会给她带礼物,可是礼物不能留下来,会被大人们发现,幼小的孩子们就只能隔着一道栏杆,看一看,说一说这礼物。
他拿了人类的书籍,教会了母蛊说话,一字一句地教,母蛊很聪明,过目不忘,教一句会一句,慢慢地母蛊学会了表达和交流,但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没有人知道。
在外人眼里,母蛊还是母蛊,没有任何改变。
少舸性格天真烂漫,他将这漂亮又可怜的母蛊当作了人生至宝,有一回带来了东夷送来的珍贵的茶叶,给母蛊衔了几片吃,母蛊含在嘴里,茶叶苦涩却回甘,十分神奇。
少舸总是说了很多外面的神奇,可这是母蛊第一次感受到外面世界的神奇。
她抿着茶叶,在少舸的惊呼声中,直接将茶叶吞了进去。
吃完,她看着少舸惊慌失措,主动露出一个笑。
她其实也不知道什么是笑,她只是心情愉悦,忍不住勾起嘴角,眉眼弯弯。
少舸愣在原地,男孩子到了一个年纪总是窜的很快,他那时已经长得很高了,低矮又空间逼仄的囚笼让长大后的母蛊不能站起来,也让看望母蛊的少舸一次又一次地低下头。
少舸单膝跪在囚笼外,如年幼时那般,忍不住将手穿过大人们不让穿过的栏杆。
这一回,母蛊没有干看着,她主动地回握了少舸的手。
母蛊常年呆在山洞某个笼子里,只有山洞上空凿出一个空洞,让她得以窥得日光,然而常年缺少光照的她皮肤呈现出远胜于任何族人的不正常的白。
少舸和母蛊的肤色差距就很大,当他们双手交握的时候就仿佛是两个不一样的世界在交汇,母蛊好像在那一刻,终于抓住了人的世界。
她张了张嘴,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地喊:“少舸。”
她说:“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她不像个人,在与少舸交流时学不会隐藏,心里有什么,就会表达什么。
少舸闻言心里又酸又苦,他低下头,又抬起头,苦不堪言,他说:“阿姐,你该是个人的。”
“人?”母蛊歪了歪头,重复这个词,“人、人、人、人、人。”
她问:“人是什么?”
少舸回答:“人就是这世上最自由的生灵。”
“自由?”
“自由。”
母蛊表情空白。
“阿姐,你想成为人吗?”
母蛊仍旧懵懂,她说:“我不知道。”
“那你喜欢我手里的茶叶吗?”少舸亮出手里剩下的。
母蛊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外面,有很多很多茶叶,也有很多很多比这茶叶更新奇、更好玩、更珍贵的东西。”
母蛊眨了眨眼睛。
“阿姐,你想要吗?”
母蛊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就得成为人,人都有名字,”少舸勾起嘴角又难过地放下,他说,“阿姐以前没有,我给阿姐起个名字吧。”
母蛊又点了点头。
少舸就着母蛊握着他的手,将她布满伤痕和死茧的手转过来,露出来柔嫩的手心,他在她手心一笔一划的勾勒,这些笔画透过她的皮肉,融进她的骨血里。
她认出了那两个字,她从少舸这里学过:“茶茶?”
“茶茶。”
“阿姐,”少舸笑着问,“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茶茶脸上的笑容更大,她喃喃自语:“茶茶、茶茶、茶茶。”
少舸也跟着微笑,茶茶忽然抬起头,喊他:“少舸。”
少舸了悟她那些不同于常人的思路,陪着她完成这场姓名的交换,他笑着回:“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