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
宣平侯府处处张灯结彩,很是热闹喜庆。
宋绵一大早便换了件茜红色的长袄到沁香斋去了。
府里的几个姑娘正和殷老夫人说着吉祥话,殷老夫人听了高兴,给每人都塞了个藕粉色绣花荷包,里头皆装着些银锞子。
新年正是阖家欢乐的时候。
这样喜庆的日子,又让宋绵忆起她娘了。
从前在扬州宋家,每逢新年,她娘都会亲自下厨做一桌子的好菜。若是在宣平候府,主子进厨房做菜自然是不合规矩的,但宋家小门小户的,便不在意这些。
从前她爹喜吃酒,她娘酿的桃花酿又甘醇味浓、酒香四溢,就连宋绵也嘴馋着想尝尝。
念头微转,宋绵望了眼这满桌子的珍馐美馔,却提不起胃口。
京城再好,宣平侯府的亲人再多,都比不得她的扬州。在这偌大的侯府,她看则是殷老夫人最为疼爱的外孙女,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的养着,实则不过是寄人篱下罢了。
生为浮萍,漂泊远荡,却连个可以栖息的地方也没有。
宋绵垂眼敛眉,深刻体会到一股刻进骨子里的寂寞。
用完饭以后,她独自一人站在庑廊上吹风。
外头风大,刺骨的寒风吹在人的脸上,似刀割一般的疼。可宋绵却似毫无感觉,静静站了许久,就连面颊冻红了也未曾进去。
还是墨画出来寻了她。
“姑娘怎的站在这儿外头风这样大,若是着了凉,奴婢便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老夫人责罚的。”墨画牵起宋绵冰凉的手,捂在两手间,又往里头呵了口热气,试图让她温暖些。
宋绵却是无所谓地笑了笑:“我无事,你不必替我担心。”
“姑娘可是想家了”也许别人不知,可墨画却是知道。每逢这种热闹的节日,她家姑娘虽表面上未曾说,墨画却也看的出来,她这是思乡情怯了。
宋绵垂着眼睫,未答话。可眉眼间流露出的忧愁,却让人忍不住怜惜。
墨画见她闷闷不乐,便想让她开心些:“奴婢方才瞧见絮儿和咱们院里的几个小丫鬟在玩爆竹,姑娘可要过去看看。”
宋绵心知墨画有意哄她开心,遂也点点头答应了。
朗月居里的几名婢女,墨画最为年长,其余的不过十一二岁,生性贪玩也是难免的,这会儿又围在廊下玩爆竹。远远地,风里便飘来一阵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几个丫鬟忽见自家姑娘回来了,紧张地将爆竹扔了,脸上略显局促。
宋绵知她们怕自己,放柔了声音道:“今日年初一,你们尽管玩,别把声音闹得太大,给那些婆子们听去就好。”
小丫鬟们这才露了笑,齐声说:“多谢姑娘。”
宋绵似也受了他们的感染,心里头的那抹阴郁也就此消散了。
“这是姑娘您好说话,若是换做茗姑娘,还不知要如何大动肝火。”墨画嘴上虽如此说,心里却是欣慰的。能跟着宋绵这样的主子,也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否则她的日子可就难过多了。
宋绵却觉得这些小丫鬟怪可怜的。年纪尚小,却因家里吃不上饭,被卖到这府里为奴为婢的,一辈子干着伺候人的差事。对比之下,她实在是比他们幸运太多。
夜里宋绵睡得早,一觉醒来,殷老夫人便派人请她去沁香斋用饭。
絮儿替她穿衣,柳儿端来洗漱用具,墨画则为她挑着今日戴的饰。梳洗打扮过后,这才出了门。
院子里的红杏抽了芽,嫩叶也长了些许,不过枝桠上尚还积着昨日下的残雪。
到了沁香斋,殷家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皆是到齐了。宋绵一个个拜见了,才坐到了自个的位置上。
“过几日便是亭玉出嫁的日子,你们万事可得准备妥当了,可别到时出了差错。”殷老夫人千叮咛万嘱咐道。
殷亭玉和傅家的这门亲事,殷老夫人向来是很重视的。况且这还是她头一个嫡亲孙女出嫁,她自是得保证万无一失,绝无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