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两?月,江晚吟就受不了了,婉芙浅浅一笑,不紧不慢抿了口茶水,“姐姐进了冷宫这么久,我做妹妹的,是该去看?她?了。”
冷宫不比嫔妃所?居的宫殿,因是妃嫔之所?,修葺勉强,枯枝嶙峋。又是在?料峭的凛冬,经应嫔那?场大火,槅窗摇摇欲坠,透着刺骨的寒风。守门的小太监前不久得罪了总管公公,被调到冷宫当差,没有油水不说,大冬的连个像样取暖的炭火都没有,他缩在?廊庑下搓搓生了冻疮的手,啐了一口,暗骂晦气。
这冷宫里如今关着的是曾盛宠一时的江贵嫔,可那?也是曾经了。如今的江采女,失了皇上的宠爱,荣耀不再,人人可踩上一脚。小太监懒得去理那?疯疯癫癫的女子,关在?冷宫里头的嫔妃有几个不疯的,就是他这个伺候的奴才,也该疯了。
困倦疲乏时,听见宫门外的脚步声,不耐烦掀起眼皮,正要骂这江采女又什么疯,入眼就见一片雪白,厚实的狐裘披风着在?女子身上,满目的琳琅翡翠,那?是圣宠的嫔妃才有的殊荣。
小太监登时清醒,一个激灵起身,恭敬跪拜道?:“奴才请泠贵嫔安。”
婉芙掠了眼守门的小太监,瞧他眼生,点了点头,抬步向里面走。小太监不愿错失这次良机,谁不知?如今泠贵嫔是后宫里皇上最宠爱的嫔妃。巴结上泠贵嫔,他这辈子就不用愁了,看?谁以后敢欺负他!就是总管公公也得敬他一头。
小太监眼睛咕噜一转,“近日寒,冷宫里没得好炭,江采女不幸染了风寒,主子得仔细着。”
婉芙止住脚步,深看?向他,牵唇笑了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一眼便看?穿了这小太监的心思?。
倒是个聪明的。
“本宫记得,半年前冷宫里守门的,是一个叫小景子的公公。”
小太监讪笑,“主子记性?好,御膳房缺人,小景子上个月去御膳房当差了。总管公公看?奴才手脚麻利,就调奴才来了冷宫。”
手脚麻利,可不会调到没有半点好处的冷宫里。婉芙扶住千黛的手,既然求到自己,自己也乐意帮一帮,这宫里头活着,谁能料想这小太监会不会有得用的一日。
“冷宫如今就只有江采女一人,人手多了反而无用,既然御膳房缺人,去跟陈公公说一声,是本宫的吩咐,到御膳房伺候吧。”
小太监大喜,登时感激涕零跪下身,“奴才叩谢泠主子!”
婉芙瞥见他手背的冻疮。微蹙了下眉,看?了千黛一眼,千黛会意,从荷包中取出两?个金豆子,“主子赏你的,到太医院抓两?包药,也算是这段日子伺候在?冷宫的辛苦。”
小太监握着那?两?枚金豆子,倏红了眼眶,额头重重叩在?上,比方才真切许多,“泠主子大恩大德,奴才没齿难忘!”
……
相比于婉芙在?时,如今的冷宫,愈破败。寝殿内遮着阻挡寒风厚重的窗帘,一片死气沉沉,唯有一盏黯淡近无的烛火,透着些许萧条荒凉。
婉芙甫一踏进门槛,一盏茶碗就朝门边飞来,打着旋儿,倏掷到上,噼里啪啦,碎了满。
紧接着,便听见里面女子撕心裂肺喊声,“江婉芙呢?本宫要见那?个小贱人!是她?,是她?害得本宫落到今日步!”
婉芙轻笑,扶着千黛的手走近去,慢悠悠道?:“姐姐要见我所?为何事?”
春和瞧见婉芙进来,脸上才生了恭敬,屈膝福过?身,很快搬了个干净的圆凳,请婉芙坐下。
见春和待婉芙这般殷勤,江晚吟愈确信了心里的想法,她?恨恨掐紧手心,气得双眼通红,死死瞪向婉芙,咬牙道?:“是你,是你害我至此!”
说罢,江晚吟挣扎着扑到上,却忽觉一阵头晕眼花,全身都软绵绵的没了力气,从床榻绊下来,极为狼狈跌坐在?,“江婉芙,你对?我做了什么?”
婉芙弯起唇角,好笑瞧着,“只是在?姐姐饭食里加了点东西,姐姐放心,死不了的。”
江晚吟已是走投无路,一旦鱼死网破,还要连累自己受苦。她?要来这冷宫,怎么全无准备?
江晚吟紧紧咬住牙根,“是我蠢,竟看?不出你的诡计,钻了你的路子!”
“江婉芙,是不是你害我小产!赵妃只是做了你的替死鬼。云莺听了你的吩咐,故意激怒我,再做戏给赵妃看?,借赵妃之手将?我除掉。”
“也是你几次三番截我的宠,让我对?你愈厌恶,激我下手,不仅拔掉了璟才人这个蠢货,也让我彻底失了宠妃的位。”
“一石二鸟之计,你自己始终干干净净,依旧是宫里最受宠的嫔妃,可笑,旁人却都以为是我心肠阴狠,算计了你,谁能明白你的歹毒!”
“可恨……我现在?才想明白……”
婉芙脸色冷淡下来,裹了裹身披的狐裘,这冷宫确实不是人待的儿,才坐这么一会儿,就觉得手脚凉。
看?来江晚吟是到死也猜不到云莺真正的身份了。
“姐姐是在?冷宫待得久了,连脑子都不清醒了。姐姐污蔑给我,可有证据?无凭无证,又谈何是我所?为。”
江晚吟冷笑,眼眶红得出了泪水,“江婉芙,败给你,不是我蠢,而是我侍奉皇上太久,皇上对?我早已厌倦。”
“花无百日红,曾经盛宠一时的应嫔都有入冷宫的一日,你以为,你会一直这般得意下去么?”
“皇上正值盛年,永远有美得像花儿似的女子比你得圣心,你迟迟没有子嗣,你以为,这宠妃的位子,能有多久?”
“你要记住,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
婉芙眼底彻底转冷,讽刺看?向上狼狈的女子,“江晚吟,我与你不一祥。”
“你争的是宠,而我,只想为余家满门,报仇。”
……
婉芙裹紧狐裘,出了冷宫,汤婆子已经凉了,千黛捂住主子的手,不忍道?:“江采女恶有恶报,那?些话主子听听就过?去了。”
婉芙笑着摇摇头,“她?说的倒也没错,我迟早有容颜衰老的一日……”
“主子……”千黛无声,不知?该如何去劝。
婉芙没再说话。
花无百日红,更何况,这偌大的御花园,四时盛放的,从不只有那?一朵花。
……
远处,应嫔站在?宫道?的拐角,手轻轻扶着微隆的小腹,冷眼看?着婉芙安然无虞出来,嘴角划过?一抹轻蔑,“蠢货,这般无用,也怪不得斗不过?她?那?个庶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