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娇藏在官服下的手紧紧攥紧,黝黑的琥珀茱萸燃烧着一股怒气,最终还是隐藏的下去,他没办法,也更加不可能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因为知道是不可能,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抱过希望,其实当个普通朋友也挺好的,无聊的时候可以相互作用,想念的时候可以探望,比形同陌路来的强。
“我不生气。”楚天娇没办法的松一口气,回身将间房门推开。
书房里的摆设和去年一模一样,叶紊也只有每年的二三月份才有机会来到天河城,再楚府休息一两日,便要带着货物匆匆启程赶回朱雀城。
虽然如今的朱雀城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朱雀城,但是他们叶家有至今要守护的东西在那里。
“叶伯伯身体可还好。”楚天娇卷席而坐,把账本抬出来,一一摊开。
叶紊长掌着灯放在岸前,趴在楚天娇桌子的对面,无聊的看着他翻着账本,脸色带着一丝忧伤,压抑的说道:“美露正在照顾父亲,父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这几日还总是说梦话……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人老了就是这样。心有余而力不足,你多多陪陪你爹爹吧。”楚天娇平静的说。
“反正有美露在,我也放心的紧。”叶紊松了一口气的说,反正家里还有妻子照看着,他也放心。
楚天娇拿在手中的账本微微一紧,是了,面前的这人已经结婚,怕不是年底就会有孩子,他怎么还沉浸在幻想中无可自拔呢?
自嘲的笑了笑,把刚刚核对好的账本往对方面前一推:“你看一看,这些都是今年的货品,去年的降了一些价,草药倒是没降价,不过有一些被朝廷军部收购了,价钱开得很低。”
叶紊接过账本,认真的翻看着价目表:“你做账目我放心。反正我爹爹他也说了,风花雪月的产业再差,也必须把草药卖下去。”
楚天娇苦涩一笑,因为他的爹爹也是这么说的,叶紊的话,让他想起了那天父亲问自己的场景。
“天骄。”
“儿子在,父亲有什么吩咐?”
年迈的楚由已经半副身子快入土了,却有着许多心事未了,眼里挂着忧愁,看着一堆堆被翻得泛黄的账本,泪水从脸颊滑落。
“不管今后如何,不管风花雪月做得再差,记住,一定要保住草药的工房……”
“儿子谨记!”
“记住就好……记住就好……”那可是殿下拼了半辈子夺下来的产业,怎么能够败在他们的手上?
楚由闭上眼睛,脑海里依然清晰可见当年他们横跨大片,戈壁沙漠的情景。
挂着铃铛的骆驼踩在暗沉沉的沙地上,他们一路朝着太阳下山的方向走,每人轮流喝着一袋子的水,倒下的兄弟恳求着他们吃掉自己的肉,活下去,活到故乡,替他见亲人最后一面。
那连绵起伏的沙丘如大海的海浪一般吞噬了多少人的灵魂,楚由目光中的沧桑如同沙粒一般飞扬。
遇到沙尘暴时,整片沙漠被掩盖住暗无天日,受惊的骆驼,也会像了疯一样四处乱转。
队伍遇到水源的小河时,即使远远的瞧见,也会奋不顾身地冲过去扑到河边一阵欢呼,而那个裹着白色纱巾的少年则会静静的站在骆驼身旁笑着看着大家。
人的一生可真短暂,楚由疲惫的靠着床头,手上满是茧子,这只手曾经拿过大刀,扛过扁担,背过尸体,抚摸过殿下的脸颊,却从未抓住过那人的手。
“楚伯伯身体还好吗?”叶紊把账目本合上,现面前的美少年竟然在呆,“嘿,回神了!”
楚天娇一惊:“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楚伯伯身体还好吗?”叶紊故意大声的说:“我要去见见楚伯伯,你去吗?”
楚天娇摇了摇头:“爹爹他近日忧愁,我还是不去了。”说着站起来给人带路,一路朝着西厢房的后院走去。
西厢房比较僻静,远远的就能看到院落里栽种着一棵胡杨树,叶紊已经习惯了这颗沙漠里出现的树长在这水土丰润的南方。
听闻,楚由当年派了4o多个人,专门从白茫茫的沙漠中运了一颗胡杨树回来栽种,途中死了一批又一批,不知为何偏偏就这棵树活了下来。
听老一辈的仆人说,这棵胡杨树当初被送来的时候本来就是一棵死树,楚由觉得扔了可惜就让人正在院子里当个观赏,不知过了多少年这棵死树竟然芽了。
两人来到门口,楚天娇冲着叶紊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进去。
叶紊也不强求,敲了敲门:“楚伯伯,我是叶紊,我来看你了。”
房间里传了一阵咳嗽声,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话:“进来吧……”
叶紊推开房门进去,门打开的一瞬间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
与自己父亲一样,年迈的楚伯伯也是半截身子入土。
怕是不久就将要离开人世了。
他来到光线暗淡的床前,只看到一个脸色苍白挂满皱纹的老人靠着床角闭着眼睛。察觉到有人靠近,楚由混沌的双眼睁开,目光呆了半响,才开口说话:
“今年可来迟了些……”
叶紊打开扇子扇扇风,笑着回答:“今年的货物比较少,便来迟了些。”
“货物比较少啊……”楚由目光混沌,好像有些可惜,脸上的表情一会儿惋惜一会儿痛苦,到有些多愁善感起来。
“楚伯伯一定要养好身子,到时候还要陪我父亲去山林打猎了。”叶紊笑着说,虽然语气上这么恭维,但也知道,这话只是让听着开心一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