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这会儿心里已经被宣明珠叫麻了,对方是天家的姑奶奶,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可本朝却并无律法要求驸马不能纳妾呀,樊城公主嫁进6家九载,只下了个丫头,难道她不生,还要叫夫婿断后不成
就是宣明珠,不也给梅家领养了两个儿子么都是女人,这件事上大姐别笑话小妹,她有什么资格说嘴
林氏心里有了数,款款下拜道“殿下息怒,纳妾之事,本是樊城殿下点了头的,此事樊城殿下的教养嬷嬷与贴身女使都可证明。
“至于殿下怀疑樊城公主落水不是意外,老身也可理解,毕竟事出突然,殿下又是重情之人。可是请殿下细想,伤害公主是满门抄斩的罪孽,6家图什么呢”
图什么宣明珠点了点指,据红缨的说法,樊城此前有意和离,6家很可能是不想失去尚主的荣耀。
她派人查过,6氏家宅的翻建与6驸马名下的田庄地产,都是用樊城的嫁妆置办的,若和离,这些通通要物归原主。
且6氏一族虽然没出过一个三品大员,这些年借着尚公主的东风经营名声,成功打入了世家圈子,混得颇是风生水起。
这时林氏又问“大理寺的大人查了这一通,老身敢问,可查出了什么证据,能证明6府有人谋害殿下”
卢淳风暗叹这个老太太不简单,一问就问到了哏节儿上,他目前还真找不出什么切实的证据,嘬着牙花子犯难。
宣明珠若成心真想落人,有没有证据,原不耽误她下手。
可这件事的不同寻常之处便在于,樊城若真含冤,她得查出真相替她昭雪,林氏嘴脸可恶,她也得让她认罪得心服口服。
说白了,她与樊城感情并不深厚,自她出嫁后见面的次数,屈指便可数。
可她既然知道了,就得管。
宣明珠捏住手心,目若寒星“你府上池塘连着厢房,若樊城当真是意外落水,怎么阖府无一人听见她的呼叫声”
林氏眼光熠熠相对“殿下,您一心认定樊城殿下是被人所害,为何没有想过,老身的这位孙媳妇,也许那日是自”
“姨母”一声尖锐的叫声霍然打断林氏的话。
宣明珠诧异地转头,“红缨”
“姨母,到此为止吧。”6红缨的眼泪扑簌簌掉下来,颤抖地指着堂下的赵秋雁,“祖母答应我了,这个女人不会留,等她生产后便把人卖了,孩子放在庄上养,永不入6氏户籍是不是,你是不是答应我了”
这个九岁女孩子的脸上,忽然露出一种与她年龄不相符的癫狂,林氏在这一刻,与红缨的祖孙辈分仿佛掉了个个,连忙点头道“对,祖母答应你了,绝不反悔。”
“为何不要6郎不要”被蒙在鼓里的赵姨娘突闻此事,惊恐地抓紧6学菡的衣袖,“我肚子里有6家的骨肉,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厅中转眼乱得一天星斗,宣明珠拉住红缨的手,沉静地盯着她的眼睛“姑娘,你冷静些,你不想查明你母亲的死因真相了吗还是你知道了些什么”
红缨一改在汝州时的态度,只是不断地摇头。
就在乱无可乱之际,人群边上,樊城公主的女使蝉儿,忽然咬破嘴唇扑跪在大长公主面前,茹血哭道
“大长公主,奴婢有一事要禀奴婢怀疑,我们殿下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厅堂骤然死寂。
哭的不哭了,闹的也不闹了,像满河塘乱晃的芦苇被快刀齐刷刷拦腰斩断,纷纷骇望着语出惊人的小小女婢。
6红缨惊诧地跌坐在地,连6太夫人与6学菡也一脸茫然地看过去,仿佛不能理解蝉儿话里的意思。
宣明珠下意识站起身,尾音微抖,问她,“你能确定吗”
蝉儿哭着摇头,说殿下去世前两个月未曾来月事,可是也未曾召医诊过脉。
6学菡闻听,如坠梦里向后跌退一步,脸色惨白地喃道,“怎么会,她当真的有了么”
6太夫人眨眼间便镇定下来,细看,眼底甚至藏了些阴恻的笑意,悠悠接口,“竟有此事可惜不能验证了,大长公主若执意查下去,只能开棺验尸,那样的话,只怕要剖开腹部”
“不能开棺”
不等林氏说完,6红缨一把扯住宣明珠的衣袖跪下,泪如断线的珠子洒落,“姨母,求求您,给母亲身后一份安宁吧她金尊玉贵,身躯怎能曝露斫伤,姨母,这样就可以了,到此为止吧”
那哭声落进耳中,如稚莺泣血,利刃锥心,令人多一声都不忍猝闻。
宣明珠拉都拉不起她,锋利的眉梢刺向林氏,朱唇间吐出的一字一句都蘸了冰茬儿
“是本宫小觑了你。”
皆因方才林氏步步紧逼的话,才给了红缨这么大的刺激。
今日闹到这地步,只能暂且收场,但这件事没完。
她长身而起,将带来的亲兵尽数留在6府,盯住这一家老小,一个也不许放出去,再命卢淳风详加筛查伺候樊城的娥婢仆役,然后低头,轻问
“跟姨母回去吗”
6红缨惶然摇头,仿佛她点了头,便是同意为母亲开棺验尸一样。
宣明珠不强求她,仍将白琳留在她身边照应,自己带着煌煌一行人,踏出6府大门。
一走出去,宣明珠立即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因着腔中的怒气未平,连指尖还微微抖。
这纸笺,是今早出门前宝鸦交给她的。
上面有一行风骨遒逸的小字晋律,十三卷,条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