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到韩温的刹那,萧婉畅快极了,但下一个瞬间,她脑袋里立刻做出后果预判,接下来会很难收场。
韩温是朝廷重臣,深受她父亲倚仗,如今朝廷的国库更要指靠着韩家。即便她是公主,也断然没有当众随便殴打大臣的道理,更何况这一位还是权臣,本就有居高自傲的能耐。
对于韩温来讲,遭公主殴打必是奇耻大辱,或许甚过他当年为父报仇时的枕戈泣血。
此事的优点在于韩温很可能一气之下直接就反了,更容易让她捉住他露出的马脚。缺点在于她可能来不及去捉韩温的把柄,就先被自己的皇后母亲捉走了。
萧婉太了解自己的亲娘来,若她老人家知道自己教出来的女儿居然当众殴打朝廷重臣,必如遭了晴天霹雳。简单的一顿训骂已经解决不了问题了,皇后一定会把她送进道观里圈禁自省,让她天天抄规矩一百遍,说不定这辈子她都没机会出门了。
韩温则可以因受辱而谋反,师出有名,更得人心。
这一脚踢得不划算,她必须及时补救。
好在她刚才出脚很快,又出其不意,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
所以在韩温倒地的那一刹那,萧婉马上也跟着摔坐在地上,哎呦一声叫,声音定要响亮盖过韩温那边。
屋里面韩温那边的侍从只有一位,站在桌案旁边一直低眉顺眼,余下的都在门外。萧婉则带了三个人进屋,她们不管有没有瞧见,都只会忠于她,不会乱说。
锦环第一个反应过来,惊呼“公主”
她忙去跑去搀扶萧婉,随行的另外两名宫女也跟着凑上来,跟着锦环一起,紧张兮兮地查看自家公主的情况。
韩温的贴身小厮见状,赶忙也跑过来去搀扶自家郎君。
韩温起身之后,左手微微握拳背在身后,脊背挺直,即便身上衣袍略有凌乱,却依然不减风姿俊逸的气质。
“刚才脚一滑就”
萧婉语气无辜地感慨。
韩温冷眼打量萧婉,声音更冷,“公主确定是脚滑”
萧婉像是听不懂韩温的话外音一般,认真地点了点头应答道“我也奇怪,怎么会脚滑,在别处可没有过。”
听起来公主在怪这京府的地面有问题。
她可真厉害,连这都能怪,怎么不怪今天天气不好
“这天儿阴得厉害,像要塌下来再一般,也叫人觉得精神恍惚。”萧婉叹道。
多找些原因解释,比较容易让人信服,至少敷衍得有诚意一点,让韩温有苦说不出。
韩温“”
她是不是故意说这话气他
因为事突然,韩温确实没有亲眼看到公主刚才如何踢他。但自身的痛觉不会错,公主刚才那一脚的确是踢,不是绊,脚劲儿还不轻。半点瞧不出来,这位看起来身量苗条娇娇弱弱的公主,腿力竟赛过男人。
韩家驻守宣城,民政军务双管齐下,韩温的父亲文武兼修,到韩温这里自然也不差。好在他不差,若不然换做一名文弱书生被公主这样来一脚,只怕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对于公主此举的意图,韩温尚且无法清晰断定。在没有明确之前,他自然不会随便火,毕竟公主也跟着他一起摔倒了。
其实韩温起初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公主跟他争吵不过,就对他动脚了,但转念想公主又并非冲动粗鲁的武夫,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被养在深宫,端方高贵,最该要脸面才对。孙芳芳的出身远不及公主,昨日羞恼失态最多也不过是跑掉而已,堂堂一国的嫡公主应该不至于因为拌嘴两句就亲自抬脚踹他。
或许她真的滑到了,不过这先滑倒的人竟然比后来被绊倒的人晚一步落在地上,倒是蹊跷。
而刚才公主倒地的时候,她的右手完全地搭在了他的左手上。但若说公主只图这一下子的肌肤之亲,就如此失态,也同样不合理。
每一种可能都存疑,无法完全确定。但韩温总觉得萧婉更像是有意的,若是有意,不管她是想对自己施暴或轻薄,都不可原谅
“脚不能动了”萧婉起身之后,右脚刚着地,就吃痛地冷吸一口气,明澈的眼睛里闪出泪花,可怜楚楚,泪珠悬而未落,似有微光波动,瞧着便叫人觉得揪心。
“不知是谁清扫的地面,这样不用心,该当重罚”锦环在旁痛恨地咬牙叱骂。
“算了,怪我一时恍惚没站稳。”萧婉浓密睫毛忽闪两下,认真又关切地看着韩温,“韩学士没事吧要不要请大夫我刚才滑到时踢你那一下,好像挺狠的,我本想挣扎想稳住自己来着,就使出浑身劲儿了。”
挣扎想稳住,使出浑身劲儿。
这倒是能勉强解释,公主为何出脚力大,又晚于他落地。
“看,那地上有一颗珠子。”锦环指着喊道。
萧婉见地上果然有一颗小手指指甲大小的檀木珠,恍然道“怪不得我觉得刚才好像踩到什么东西,脚突然滑一下,想必就是这颗珠子了。”
韩温又看见珠子,瞧她的脚还伤着了,暂且就打消了部分怀疑。
“下官没事,公主似乎伤了脚踝”
韩温不过出于礼节聊表关心,他瞥一眼萧婉,见她含着泪抿嘴,浅笑着点了下头,特别隐忍小心地轻声应一句只有一点疼。
端方冷傲褪尽,如今只剩下娇柔,其中偏偏又带着一丝坚强和懂事,叫人没由来地想心疼她。
虽然韩温心里仍然对公主滑倒一事有存疑,但见她此状这般可怜,韩温还是命人搬了罗汉榻来安置萧婉,再差人去请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