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该在去往西京路上的人,为何会出现在余杭?
再看晏修,似是在门外等候了许久的模样。
他还穿着那件不太合身的青衫,披头散、可怜兮兮地蹲在地上,从头到脚都被雨淋透了,止不住的打哆嗦,本就没有血色的双唇更是冻得紫。
像极一只被遗弃的狗。
他小心翼翼仰头,抬起脸,颤声询问祝思嘉:“嫂嫂,你是不是想丢下我?”
从未见过他如此落魄的惨状。
祝思嘉心情复杂,拧着眉,手里的伞朝他倾了倾:“你先进屋吧。”
碎玉默默转过身,闭上双眼,不愿再看。
祝思嘉的伞倾出去的那一刻,一切都已成定局。
他们快要脱离这样安逸闲适的生活了,也许在不久的以后,待晏修恢复记忆,祝思嘉会被他用尽手段带回身边,继续回去当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
那他呢?谁又过问过他的以后?
……
正厅。
恰好赶上早饭时间,厨房还额外为晏修熬了碗驱寒的姜汤端上桌。
祝思嘉和碎玉都没什么讲究,便是连乳母和春雨春月两个丫鬟,也是可以上桌和他们一起吃饭的。
碎玉这回没有和他们一起同吃,自方才他回了房间,便没有再打开过房门一次。
饭桌却没有因为他的缺席而显得清冷。
晏修占了他平日的位置,坐在祝思嘉左手边,低着个脑袋,几乎是捏着鼻子劝自己喝下姜汤。
他还是那么讨厌姜。
一旁的犣奴见状,便有样学样地模仿他,也捏着鼻子喝鸽子汤,把春雨和春月逗得捧腹大笑。
祝思嘉却笑不出来。
这一顿饭食不下咽的不止碎玉一人,她也清楚,自己这一次的心软,往后便没有任何回头路了。
可她还是想赌上一把。
祝思嘉问晏修:“小叔,你为何会跟着我们来余杭?我不是让你跟随王大人一起进京?”
晏修闻言一怔,面上又立刻褪了几分血色:“嫂嫂,我和王大人离开那日,我在他家门口等他,有个姑娘却跑来告诉我,我是朝廷逃犯,王大人要亲自押送我进京请赏。”
这他还能不跑?
祝思嘉:“姑娘……什么样的姑娘?”
晏修仔细回忆一番:“好像就是在百花院,和你一同竞拍的那个。她本想让我去她家中,她说她会庇佑我,谁知我拔腿就跑了,没能让她得逞。”
原来是蒲兰。
祝思嘉哭笑不得,王书意的行踪,蒲兰确实掌握得一清二楚,更何况他这回还找了理由进京。
所以,阴差阳错之下,晏修像条小尾巴似的,才一路跟着他们来到余杭。
这当真是上天要向她开玩笑吗?
见她心情不佳,晏修急忙放下手中碗筷,指天向她誓:
“嫂嫂,我知道这回是我任性妄为,寒了你的心。可你也看到了,我拖着这一身的伤病,武功用不出来,脑子还不好使,容易被人骗了去。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先暂时收留我?待我养好伤,能行动自如了,西京那边,就算是有妖魔鬼怪我也要回去走一遭。”
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再把他交到第二个外人手里吧?
来余杭的路上,就听到了穆王在四处找人的消息,想必穆王对晏修的下落也是心急如焚。
这种关头,把他交到任何人手里,都不安全。
山阴那边,更是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
祝思嘉点头同意:“好,等大夫瞧完你身上的伤,我再定夺要留你多久。”
说完,她转身去后厨挑了些温柔的点心,配了一碗粥,轻轻敲开碎玉的房门。
屋里的人沉默了好半日,才喑哑道:“进。”
一进屋,祝思嘉把食盒放好,便跪在地上,向碎玉诚挚一拜:
“阿兄用些早饭吧,还热着的。多谢阿兄几年来的照应与陪伴,还请阿兄放心,如今我酿成大错,但绝不会危害到阿兄的安危。”
碎玉怎么忍看她跪下?
她真是最清楚刀该往何处扎了。
“曦娘。”碎玉连忙把她扶起,双眼已红得不像话,“你我兄妹二人,当真要生疏至此?无论你做任何事,我根本就没有生气的资格,毕竟,我从来都无名无分,名不正言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