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戎城回来的恶鬼未去整理衣冠,先来汇报了他的任务,刚想跪下,忽然想起对方不喜欢他这般卑躬屈膝,便又站起来了,望着那个修长的背影轻声道:“主子。”
“月亮升起来了。”鬼王说了一句无厘头的话,嗓音也温柔,不像是恶鬼,像是谪仙人,他回头瞧见艳鬼衣衫褴褛,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还满是剑伤,不禁皱了皱眉,“如何弄成这般?”
“百里长情和顾银来了。”公孙无音解释道,在鬼王面前刻意收敛了那一身的放浪,甚至因为自己衣冠不整而显得有些羞恼,局促地拢了拢自己的衣襟,试图遮掩住那些难为情的痕迹。
这样一个美丽尤物站在面前,鬼王眼中一点波澜都未起,他脱下身上青色的外袍披在艳鬼身上,道:“辛苦了。”
鬼王做完这些从艳鬼身边走过去,进了后头重罗帷帐的宫殿,边走边道:“顾银带走了阴姬,八方鬼君不可不可空缺,你从下头提拔一个顶上。”
“是。”公孙无音拢住青色外袍的衣领,上头带着些丹桂清淡的香气,“主子,你既有意揭露当年事实,为何又提醒瑶光回去做准备?”
“现在还不能同明镜尊者撕破脸,即便是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也要额外容她三分。”鬼王推开宫殿的门,空荡荡的殿内正中供奉着一尊神像,浓郁的焚香气息笼罩下,肃穆得仿佛神殿。
鬼王从供桌下方拿出一炷香,引了长明的烛火点燃手中的佛香,抬手轻轻扇去上头的火焰,双手捏着香尾平举于眉前,敛目口中念念有词:“香云缭绕,腾空供养,供养上界云府高真,中界岳渎威灵,下界水府仙官,三界诸神。”
说完这些后他作揖三下将燃着的佛香插进了香炉里,凶名在外的恶鬼,竟然虔诚敬神明:“终庭若是铜墙铁壁,下一个遭殃的,可就是我了,巫咸人最近也开始不安分了,不时时敲打着,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把我们当弃子扔了。”
“巫咸人?”公孙无音迟疑道。
“是呀,巫咸人。”鬼王轻叹,仰头望着烟火袅袅的神龛,讽刺一笑,“当年叛离了神明的种族,如今想重铸登天路,无音呀无音,你说这岂非是妄念?”
……
百里长情带着剩余的修士回了终庭,谁都没想到他此行会如此快,不过三五日便回来了,且是带着证据回来的,不过虽然回来得早,却并不意味着顺利,随同他去的一百多个修士,归来时不过甚于一二十,还都气息奄奄,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七重门更是凄惨,江陵自己身受重伤,他带的七个徒弟六个成了尸体,还有一个不知所踪。
百里长情一到终庭就带着封印了修士神魂的泥像雷厉风行地去北都庭申请重查旧案了,离开前路舟雪叫住了他:“师尊。”
百里长情听见他喊师尊愣了一下,回头看着他道:“怎么了?”
路舟雪从袖中拿出一本陈旧泛黄的名册递给百里长情,说道:“这是记载了东山直到予昭被羁押前所有战役的登人册,或许对您翻案有帮助。”
“多谢。”百里长情眼前一亮,凡事讲究人证物证俱在,他正愁没有物证,那几个老狐狸还不知要怎么跟他胡搅蛮缠呢,这路舟雪就给他送来了,他接过登人册就要走,路舟雪又喊住了他。
“这登人册是忧戎所给,毕竟是恶鬼,若是叫人知道了,必会叫着名册的效用大打折扣。”路舟雪补充道,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百里长情,“这登人册的出处,还望师尊保密。”
“这是自然,本座会说这是本座自己找到的。”路舟雪说得有理,百里长情自然应允,他望着面前两个略显狼狈的人,又道,“已替你们召了医修看伤,你二人且回凤凰台等着。”
“多谢师尊。”
“多谢太上长老。”
二人作了个揖礼,异口同声道。百里长情点点头:“去吧。”
路舟雪和萧风灼改道回了凤凰台,还未至殿门,远远地便瞧见一个芝兰玉树的年轻公子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站在那里翘以待,一瞧见路舟雪,小女孩挣扎着从公子怀里下来,迈着小短腿朝他扑了过去,嘴里还甜甜地喊着:“娘亲。”
小孩子总是柔软而美好的,路舟雪瞧着乖巧伶俐的空青,不禁柔和了神色,他蹲下去接住扑过来的小女孩,拍了拍她的头道:“你如何在这里?”
“哥哥带我来的。”空青说着回头去看身后的叶瑾,后者上前几步,笑道:“早就听太上长老千里传音说要回来,便领了空青在这等,两位前辈的动作倒是快,这便到了。”
萧风灼从路舟雪身后冒出来,抬起伤得不那么重的左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笑道:“行了,小丫头,回头再撒娇,你娘亲受伤了,先让他进去歇着。”
“伤着了?”小孔雀瞪大了眼睛,眼眶瞬间就湿了,她小手拉着路舟雪往凤凰台里走,一边稚声道,“娘亲疼不疼?”
闻言叶瑾也忧心地看过来,路舟雪摇摇头,道:“小伤,不妨事。”
“前辈,小妹她……怎会叫您娘亲?”叶瑾有些迟疑道,方才见面时空青喊那一声他还当自己是听错了,孔雀又喊了一声,叶瑾才确信自己没听错,只是小丫头不懂事喊错了人,怎的路舟雪和萧风灼竟也将错就错地应了?“空青,不可乱喊,要叫叔叔。”
“她又不是分不清,不过是改不过来罢了,你管她怎么叫呢。”萧风灼笑道,弯腰看着地上的小不点,变戏法似的摸出来一颗糖雪球喂给小女孩,哄道,“是不是呀?小孔雀~”
“比起我,你倒是更像她娘。”路舟雪抱臂倚着门框调侃道,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看得出来心情很好。
“这小丫头要是真叫我一声娘亲,也不是应不得。”不想萧风灼脸皮奇厚,路舟雪调侃他,竟也不害臊,还把话接过来往下说了,说完还看向空青,像是寻求附和一般地问道,“是吧,小丫头?”
路舟雪轻笑一声,似笑非笑地瞥着萧风灼胸膛的轮廓,不像打铁匠那样肌肉虬结,达得有些丑陋,而是很漂亮的线条,贴身的黑衣穿在身上显得很丰满,身材好得恰到好处:“空青若是再小些,她不仅可以叫你娘亲,还能叫你这娘亲做得名副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