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舟雪在回溯之境里如愿以偿地吻到了他朝思暮想的人,可心念达成后却并没有丝毫满足,那颗荒芜的心反而越的空寂落寞,而且永也填不满了。
路舟雪忽然泄了气一般地坐在了地上,怔怔地望着坐在石桌旁安眠的人,随后了疯一般地抓起手边的空酒坛朝那人砸了过去,泄愤一般的,他恨萧月珩一无所知,恨自己畏畏缩缩,更恨世事无常,叫他哪怕身为神祗也依旧求不得、放不下,徒留一世凄苦,满眼荒凉。
回溯之境并不会持续很久,路舟雪的酒坛子刚一砸过去,萧月珩的身形就碎了,星星点点的,犹如碎去的星光,紧接着整个赴月宫都淡去了,这来自过去的戏剧终于落幕。
路舟雪忽然捂着脸笑了起来,那笑声嘶哑得却像是在痛苦的啼哭,在越来越哽咽的呼吸声里彻底化作哭腔,他扛不住了,他可以在玉鸾宫忍受着寂寞等上一千年、一万年,却在渐渐沦为凡人而再见故人幻影时彻底泣不成声。他的世界荒芜又单调,萧月珩几乎成了他漫长生命里全部的色彩,他要怎么才不疯狂?
“棉棉。”萧风灼在路舟雪身边蹲下,伸手揽着他的肩安慰地拍了拍。
路舟雪抬头满眼水色,瞧见是萧风灼,眼睫一抖,那眼眶里打转的泪就那么滚了下来,砸在萧风灼抓着路舟雪小臂的手上。
“阿灼。”路舟雪什么都没说,只是有些崩溃地喊了这么一句,又低下头去埋在萧风灼怀里哽咽。
萧风灼没问路舟雪方才那青衣公子是谁,也没问为何这样失态,他只是把人按在自己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拍着路舟雪的脊背,轻声道:“嗯,在呢。”
下一刻回溯之境到来之前,旧都短暂地恢复了原本的荒芜落拓,天边一抹残月凄凄惨惨地缀着,仿佛弯刀的一面。
路舟雪和萧风灼并肩坐在屋顶上,影子在暗淡的月光里交融,在残月夜里显出一种别样的宁静安详。
“其实我一向害怕梦到他,哪怕我很想他。”路舟雪拨弄着脚边的瓦片,有些自嘲地说道,“很矛盾吧,可我又何尝想如此呢?阿灼,最痛苦的从来不是所爱不见,而是每次重逢都是大梦一场,醒来的那一瞬间,痛不欲生。”
“他的执念是他的哥哥,因他而死,所以他日日陷于内疚之中无法自拔,借酒浇愁。”路舟雪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毫无章法,但好在萧风灼听得懂,安安静静的,从不打断他,“有时候喝醉了,还会把我当成他哥哥,这个时候他会撒娇,但我不喜欢他这样,一点也不喜欢,因为显得我和他都很可悲,一样的求不得。”
“阿灼,我都快记不清了,他清醒着的时候的样子。”路舟雪有些懊恼地抱住了脑袋,他在记忆里把萧月珩描画得太美好了,哪怕是喝醉了也一样的温柔,他快想不起来了,萧月珩清醒时的真正模样,“他老是喝得醉生梦死,仿佛这样就能忘却痛苦了一般,可是阿灼,忘不了的,我们谁都忘不了。”
“你爱他?”萧风灼轻轻地开口,他其实并不太理解路舟雪这种浓烈的情绪,他养过戚南阔,养过柯柔,而他们都对他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可他们谁都不像路舟雪这样的委曲求全,这样的轰轰烈烈。
戚南阔的执念是萧风灼,所以他剖了他的妖丹,把他拉下来共沉沦;路舟雪却不一样,他的爱卑微,却干干净净,哪怕穷其一生追逐一道望尘莫及的幻影,也不愿意去刻意绊住萧月珩脚步。
“我当然爱他,我爱他入骨。”正主面前不敢承认的事实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说出了口,路舟雪整个人轻松了很多,他干脆把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一股脑儿地告诉了萧风灼。
“怎么不告诉他呢?”萧风灼向来随心所欲,没了妖丹之后愈讲究及时行乐,所以他不明白为何路舟雪分明爱意汹涌还要竭力压抑。
“最初是不敢,也是不甘。”路舟雪苦笑一声,他笑起来是很好看的,可如今这样却只叫人心疼,“后来却是没机会了。”
“为什么?”萧风灼不解。
“他死了,灰飞烟灭。”路舟雪平静地说道,他伸手挡住天边残月,仰头瞧着指缝间流泻下来的月光,眼眶里亮晶晶的,像是泪,又像是月光,“连个念想也没给我留下。”
“死了?”萧风灼一瞬间神色变得有些怪异,他分明……萧风灼眼瞳骤然瞪大,意识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路舟雪懒洋洋地往萧风灼肩上靠,后者下意识伸手将他揽进怀里,路舟雪在萧风灼胸膛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闭上眼睛,慢慢地说道:“阿灼,九重天宫上,是有神的。”
路舟雪:“神明住在不周山上,平等公正的管理着众生。在很多年以前,凡人能够通过巫咸国境内的灵山登上神界。”
“那为什么后来不能了?”萧风灼语气平淡得仿佛一个人在讲故事,一个人在听一般。
“因为凡人背弃了神明,所以神明也厌弃了他们。”路舟雪闭着眼睛道,“巫咸人带着兵器、毒药以及瘟疫从灵山登上了神界,为了争夺神权的鼎,将月神钉死在天柱之上,舔舐他的鲜血,吞食他的骨肉,妄图肉身成神。”